陈贺成脸色惨白,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哆嗦着不停地磕头。
白胖男子也不理他,转而问一个修身而立的青年男子:“韩先生,犯民一家都带来了。”
陈贺成听了“韩先生”三个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肤白,脸儿略有些长,嘴角含笑,却叫人觉得有些阴测测的。
他并不认得这个人,这个人却是认得他的。这人正是韩沐。
韩沐离了宁远,带着任职文书回郡府去,刚走了没多久,却在驿站遇到了郡府的驿马,说是叫他不用去郡府了,褚府君一纸文书将他调任到了海河郡,什么都办妥了,叫他转道赴任。
驿站外头寒风瑟瑟,韩沐端着半杯浊酒,看了一眼任命文书,嘴角勾出一丝笑来。
海河郡?无论到哪里,都不过是给人卖命罢了。
韩沐一路走,快要出了海河郡的时候,正撞上一桩热闹。
秋收过后的田间已经干涸,庄稼虽收了,却仍有些稻茬子没烧尽,人能跑,马车却是不能行的。
一辆单车停在路边,正是亲自追赶桃枝的吕氏的车驾。田间不好跑,吕氏又病着,便支使侍妾与奴仆们去追。
过了片田地的官道上,韩沐驻了马。他倒不是为了看热闹——迎面而来的仪仗,是韩沐从不曾见过的品级。
他十分规矩地下了马,肃立在一旁。
那队车马仪仗不算快,是以逃跑的桃枝敏捷地避过了,得了吕氏命令的侍妾却是想表现一二,追得太用心,没注意道上的动静,被车马撞倒在地,还叫马给踩了,当场毙命。踩了人的马也险些受惊,车夫手段了得,才制住了车马。
吕氏见侍妾死了,也是吓了一跳,却仍挂念跑了的桃枝,边哭边骂,又与车夫纠缠,车队此时也停了,吕氏也是泼辣,又叫桃枝气得不轻,对着来问询的甲士破口大骂,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又骂桃枝。
甲士见远处确实有个落荒而逃的女子,抬手便射了几箭,只是派人过去找的时候,没见着尸首,许是掉入河里被水冲走了。
吕氏惊悸过度,也不管旁人说什么,一直骂个不停,说了句要命的话:“谁管你皇亲国戚还是什么野种畜生!还敢打死我不成?”
又说自家是安东郡有名的陈氏云云,韩沐听了,耳朵竖了竖。
正巧有人上前来问话,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胖子,操着一口京中口音:“阁下是何人?可与这女子相识?”
韩沐笑道:“去往海河郡赴任一小吏尔。”说着拿出了任职文书来。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最华丽的那辆车。正巧车中人一只素手挑开了帘帐,韩沐看不清里面是何人,却仍笑着一礼。
不久帘子又落下了,一个内监服饰的人跑过来,对着正在盘问韩沐的白胖太监道:“夷奴公公,殿下有请这位郎君。”
夷奴讶异地打量了韩沐一眼,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公主这是看上了?”
韩沐一愣,公主……公主?!莫非就是那个欲下嫁褚氏不成,又得罪了箫氏,被打发到了封地的乐宁公主?!他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天不亡我,不必去海河郡受苦了。又看了一眼吕氏,心道,这真是最好的投名状了。
至今不知情由的陈贺成跪地砰砰磕头,又对韩沐苦求:“这位大人救命,救命啊……”
颠三倒四地诉说自家苦楚,又许诺赠送金银云云。
夷奴冷笑一声:“就你那点儿钱财,还敢拿出来说嘴?”
倒是韩沐柔声问道:“老人家可是宁远陈氏?”
陈贺成是多久没听见有人这么和气地与他说话了?当即涕泪横流,连声道:“是是,鄙姓陈,名贺成,正是宁远人士。”又一口气道,“大人可是认得我?我,我宁远家中尚有良田百倾,愿尽数为大人奉上啊……”
韩沐又确认道:“老人家可是近日犯了事,被判流徙的那个陈家?”
陈贺成吓了一跳,以为这是要数罪并罚,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是求饶。韩沐仍是柔声安慰道:“老丈不必惊慌,你今日遇着贵人了,若说得好,说不定能因祸得福呢。”
“说,说什么?”
韩沐笑道:“我来教你。”
夷奴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位郎君快些说,公主还等着见你呢。”
☆、第 89 章
秋去冬来,又过了月余,已是寒冬。水鸭子也不怎么在水上成群地游动了,野鸟也见得少。
曹猛替褚云驰到临县跑了一趟腿,回来已是傍晚,正赶上下雪。胡氏一早为他准备了厚衣裳,他贪懒没穿,一路骑马冻得够呛,手都冻得要僵了,见一处邸店仍有灯火,便进去躲一躲风雪。刚进门,就有人打招呼:“这可不是曹主簿?”
又与他牵马,曹猛还奇怪,叫人塞了一壶热酒,跟他同道的差役也都有热酒送过来。
“店家,这是……”曹猛正要问,却叫个小仆叫住了。
“曹主簿既来了,也要进去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