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可是个讲话高手,不管传达什么会议内容,他表面上是照本宣科,其实他是该洋则详,该略则略。甚至偷换概念,在听者不经意中塞进自己的私货。他先是照着材料一字一板地往下念,可他念到有关换届的人事安排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老同志要下来,年富力强的同志要上去”那一段弦外之意,让人们感到他说得就是王宝山。
王宝山坐在那里冷冷一笑。
徐青讲完了,赵婕觉得徐青的话别有一番滋味,但他也没有明说让王宝山必需退让,也不便纠正,简单地补充几句之后,便把市委要求重新核算农村人均收入的事提到会上,让大家讨论。
王宝山方才听了徐青的传达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又听说要重新核算,立刻冒了炮:“什么?还要重新核算人均收入?难道,我和县农委、统计局核算的数字不算数了?”
赵婕笑着解释:“不是那个意思。市委这次开会,卢书记单独给我们开了小会,说我们县级的农村人均收入太低,扯了全市的后腿,要求我们重新核算一下。”
王宝山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什么叫太低?嫩安就是这么个实际情况。难道我们吹大牛,说假话就对了嘛?!”
会场是当即引起一场争论,以徐青为首的一伙人支持重新核算,认为上一次的统计太保守,不能反映嫩安的实际成绩。王宝山一伙则坚决反对重新核算。认为这是有意搞浮夸。在两拨人你来我往的争论中,赵婕如同是一条行在江中的帆船,被掀起的激浪冲撞得颠簸打转。但她从来都是处险不惊,看看争论得差不多了,她用手轻轻弹着桌子,稳稳一笑:“大家别争论了。我的意见,重新核算一下人均收入也没有什么不好。常言说‘有帐不怕重算嘛!既然领导要求重算,我们就实事求是地重新算一下,不过就是费点时间和人力嘛?”她看看大家都不吱声,又满脸挂笑地对王宝山说,“上次核算人均收入是王县长带队,这次还让王县长挂帅成不成啊?”
“你们要重新核算我反对也没用!我的意见保留。但我决不挂这个帅,谁有能耐谁就领着算吧!”会议还没散,王宝山就愤然离开会场。
(4)只要迷底还没揭开,无论谁,他的心理就总也放不下,连做梦都是这个事,不亚于股市等待开盘的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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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王宝山有个习惯,早晨愿意出去活动活动,既能煅炼一下身体,还能接触很多的人,在公众的场合下听不到看不到的,这里也能略知一二,拍板决策问题的时候也能有个掐头。因此,晨练是他的必修课。
这一早,王宝山来在文化广场,站在一棵大树下,正在打拳撞腰。
这时,广播局的张文顺和政策研究室的刘国民走过来,笑着跟他搭话:“王县长,锻炼身体呀?”
王宝山停下拳脚,笑着回答:“要退下来了,把身体锻炼得好好的,回家经营我那个小苗圃。”
刘国民顺情说好话地:“王县长,你能退下来嘛?起码也得当一届县委书记再退呀?你才五十五啊?”
张文顺也吹捧道:“是呀,赵书记一走,这县委一把手就得你当。你可是咱们县的活地图啊!在嫩安县没人能跟你比。”
王宝山耿耿一笑:“你们想哪儿去了?现在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眼睛盯着这个位置。就是下铜钱那么大的雨,也不一定落在我老王的头上。”
张文顺一副仗义直言的样子:“谁抢也不行。在咱们嫩安人的心目中,你可是大功臣。这十年,你修了十条公路,两个大水库,五条人功渠,城乡面貌变化有目共睹,凭赏也得给你当一届县委书记呀!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王宝山脸上闪出一丝希翼,但还是假做玩笑地:“你们两个是看我要下台了,给我吃宽心丸吧?”
刘国民:“不,机关里的人都这么议论。”
王宝山*地一顿:“是嘛?群众能有这种议论,我心里就满足了。”
别看王宝山表示愿意下台,其实那不过是谦虚。不想当大官?那是傻子!王宝山对当一届县委书记的事,心里确实痒痒。但年纪这么大了,上级能不能考虑安排他也两说着。官场上的事情往往就这么神秘,特别是人事问题,只要迷底还没揭开,无论谁,只要贴上边,他的心理就总也放不下,连做梦都是这个事,不亚于股市等待开盘的股民。
王宝山平常与常务副县长关健很合得来,上班的时候,他来到关健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关健桌前电脑屏幕上的文字,问道:“你又做什么文章呢?”
关健停下手来,笑着回答:“我新写的一篇文章《再谈嫩安县的农业发展》。”
“关健同志,这篇文章是不是你的竞选演说呀?”
“说是竞选演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不过,我确实也是谈农村发展问题,我是把赵书记和你对三农问题的看法,加以综合了。力求对我们县的农业发展提出一个新的思路。”
“我听说你以个人的名义给市委写了一个报告,要求当我们县的县长,有这回事吗?”
“有这回事!怎么,我提出的这个要求有悖于党章吗?”
“真有这回事呀?”王宝山虽然赞佩关健的勇气,但也有一点不大理解,“你敢向组织上提出要当县长,我很佩服,在我们县……不,应该说在我们市,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大胆,不过,你就不怕有人说你伸手向党要官?”
“现在有的人偷着跑官,还不如我明目张胆地向组织上提出要求来得光明正大!”
“关健同志啊?你们这一代人真行!我们是比不了啦!这些年听从组织分配都听习惯了,虽然自己也有想法,可就不敢公开地向组织上说,只有在工作不顺心的时候发牢骚。”
“我是革命一块砖,服从分配任党搬。你们认为这是一种高风亮节吗?”
“你这是讽刺我呢?”
“哪敢哪!”关健解嘲地笑了笑,又略带歉意地说,“王县长,我要跟你抢县长这把椅子了,你不介意吧?”
“哎呀!你说哪去了。你不抢,我这把椅子也坐不住了,五十五岁了,小孩拉屎也该挪窝了……”
“王县长,听说赵书记要走,这回你该当书记呀?”
“唉……说真心话,我真想当一把县委书记,哪怕是让我干上半年,再让给别人呢!也不枉我王宝山在嫩安干了半辈子!可话又说回来了,县委第一把手可不是一顶草帽啊,能轻易地就扣在哪个人的头上。咱们上边没有靠山,下边没有帮派,谁她妈的能给咱们使劲呀?”
“赵书记能不给你使劲嘛?”
“赵书记是个好人,不过,在这件事上她能不能给我使劲,至少现在我还没看出来。再说,市里那些各委办局的官员们,都像蚊子见血似的叮着这个肥缺呢!说不定早就有人开始活动了。”
“王县长,你也别这么封闭,想法到市委活动活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