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虽然回苏州小一年了,可因为家里管得紧,所以外头来得少,可还是依稀觉得,这似乎不是往府衙的样子。她偷偷去看对面的青年,面容沉静,气度清冷如水,方才那许多话,仿佛都不是他说的一样。
车轮滚滚,进了城之后左拐去了城西,这里说繁华也繁华,说冷僻也冷僻,大多是商人贩卖货物的货栈。呦呦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在一栋不起眼的宅子跟前下了车,穿过了好几重院落,才被带入一间小小的暖阁。
呦呦以为,李九郎会带她去认人。可刚刚进了宅子,李九郎就扔下她去了别处,呦呦愣在当地只胡思乱想,这难道就是这位冷冰冰的大人落脚的地方?到底待会儿会带进来个什么样的人?她将小脑袋几乎想破,也没能想到他们师徒两个在苏州能得罪什么人。
不过一会儿。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像一块烂肉一样被拖了进来,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新换的,倒也洁净,不过脸上却如同开了染料铺子,五颜六色的惨不忍睹。
呦呦仔细辨认了半天,也委实想不出这人到底是谁。这委实也打得太惨了一点。她摇头,“我没见过这个人。”
于是就进来两个力士,要把那人拖走,可突然那人就挣扎了起来,突然张嘴喷出一口血沫来,呦呦这才看见,他嘴里的牙齿已经一颗不剩,都被人敲掉了。挣扎之间,衣襟散开,但见肩胛处两个血洞,堵着黑黢黢的不知道什么草药,想必是曾经被人将琵琶骨都穿透了的。可即便是这样,那人依旧双目灼灼,只盯着她,她灵光一现,她当真见过这个人。
她虽然也算是混过市井江湖的人,街头混混儿打架,头破血流的不算稀奇。游侠儿仗剑杀人,血溅三尺的也是见过的。可如此折磨人的却是没有见过。不由得心颤,“他是举报我师父的人?这不就是师傅巷子口那个买杂货的老板吗?”
赵龙赵虎眼神一闪,突然想到那天这个娘子説念唱跳,满嘴胡话的样子,不由得再去看那个杂货店老板,心中不由得一动,走近两步,“娘子,你方才不是说你没见过这个人吗?”
呦呦犹自没从惊讶中晃过神来,“是他举报的我师父?”
那黄老板已被打得神志模糊,如今被从牢狱中拖出来,只恨不得抓住一切可救命的机会,只朝呦呦不住地挥手,只期待她替自己说几句话。
呦呦却是如何都想不到,这个黄老板如何会去举报师父,她骇然询问,“他为什么会举报?”
赵虎打量她神色,“他说有人给了他一贯钱,让他去衙门举报的。”
“那给他钱的人呢?”
“这十日内,他见过的人,如今都押在此处,娘子可要都见见?”
“哦,好……”
呦呦也算是胆大包天的人,可莫名地,她就觉得这两个人看她目光不善,依稀带着几分戏谬,可她却又委实想要找到师傅失踪的缘由。
这就跟着两人出了暖阁,一路拐到了一处地窖。
还未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烧炭的味道,隐隐还带着一股子酸醋的味道。有人就在她耳边低笑,“娘子莫怕,这熏了醋,就闻不到血腥味了。”
地窖的门打开,但见里头颇为阔大的一个厅堂,中间便是烧着一个巨大的炭盆,而别处却都掩映在黑暗当中,依稀是有活物在蠕动,却又看不清,呦呦只觉得毛骨悚然,只听人喊,“掌灯!”
突然四面的灯火全都亮起,瞬间照亮了一切。这厅堂四周全是栅栏,分隔出七八间监舍,里头挤挤挨挨竟是好几十人,有老有小,各个目光呆滞半张着嘴看着她,竟是连吭都吭不出来。
这些面孔依稀熟悉,但是却一个都不认识。
呦呦突然明白了,这不过就是她师傅的街坊邻居……竟然都被抓到了此处羁押。突然左边墙上也传来呻吟之声。他转头一看。竟是个瘦弱青年,被吊在墙壁上的铁环之中。浑身皆被打烂。胸腹之间一块皮肉竟然生生地被剥了下来。
呦呦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不由地就后退了两步。
便听有人在他身后开口,“宁小娘子可要看仔细了。这便是个满口胡柴的,竟然到了武藏司也不肯老实说话,少不得,要教教他规矩!”
另一个也在帮腔,“所以林小娘子不妨好好想想你师傅到底去了哪里?说的时候也好说准些,也好替我们兄弟省省腿脚!”
呦呦只觉得此处空气滞涩,很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很想痛骂眼前这两人残忍滥权,可心里害怕,就骂不出口。
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双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