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还能自由行动的就我们这寥寥几人,秦四暮被吊起,游戏系统给出替代方案又自行否决,看起来像是无解了,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
事实上,就算系统不否决,我也不可能让荆年牺牲。
我开始揣摩3号和游戏设计者的用意,并说服自己,3号并不完全算是以虐杀取乐之人,而玩游戏的乐趣,在于不断探索,找寻出路,现下的局面如果是死局,就没有意义了。
或许牺牲的人可以是我?
3号给我的31世纪仿生人设定,是能在战场上使用,就算经受高温爆炸和核辐射也能痊愈,只是不知道对这不遵循物理定律的海底岩浆,还是否奏效?
我试探着伸出足尖,才稍稍越出岸边,瞬间就灼痛感清晰无比,如千万只虫蚁啃噬,怪不得不能用轻功飞到对岸。
荆年发现了我的举动,眼疾手快地将我拉回去,沉声道:“师兄,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也不愿独活。”
我想解释说我只是试试是否能自愈,但看着荆年被魔气浸染逐渐混沌的双瞳,我有些害怕,想起前78次轮回里的3号,是因为入魔而无法完成任务被系统强制死亡,但是在当时的“我”眼里,就是爱人走火入魔被反噬,死在自己怀里。
我害怕荆年重蹈3号的覆辙。
僵持不下之时,还是秦属玉开了腔。“还有办法的,虽然现在秦四暮上不了桥,但可以由薛师叔取代。”
他方才就解释过,上桥的人,会在对岸看见愿意为自己赴死的人的镜像,二者相遇,桥才会补全剩下的一半。
方才秦属玉就提出要牺牲,薛佳佳一直在边上默念着:“只是游戏,只是NPC。”
现在情况有变,等于由他来主宰秦属玉的性命,师叔师侄互相叫了十几年,换成谁也难以接受。
薛佳佳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属玉啊,你愿意为之赴死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再考虑考虑吧。”
“并不多。”秦属玉摇摇头,“因为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每次跌倒都有人把我扶起来,这么多双手,我终于能报答恩情了。”
看薛佳佳还是情绪低落,他又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师叔,我记得你说,话本里的主角才会一路遇到贵人,我不就是这样的吗?小的时候,演木偶戏总紧张出错,有楚楚给我兜底,后来长大了点,犯下弑君之罪侥幸活命,阿暮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就牺牲了自由换我出宫,再后来逃出宫无依无靠,又是师叔你收留我在宗门。”
“什么主角啊,你就是个心软的炮灰而已!要是有主角光环还用牺牲吗?”薛佳佳激动得口不择言起来,“大不了任务我不做了,要死一起死吧!”
“抓紧时间上桥吧师叔。”秦属玉的神情还是那么温和,语调却异常坚定。
薛佳佳只得被他牵着来到桥边,这一步代表生死,他几乎是被秦属玉强行推上去的。
橙色的火山灰霾缓缓翻滚,像梦的边缘一样云诡波谲,美得不真实。
入梦之人终会醒来,死亡的数据终会重启,但下次再见,谁能保证还记得彼此呢?
“很漂亮吧师叔?”
“嗯。”
薛佳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怔愣地点头,又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紧紧抓住秦属玉的手,但青年的身形还是在慢慢淡化,变成了对岸的镜像。
他两手空空,梦游般地挪动脚步,还未走到断桥的尽头,就已泪流满面。
秦属玉也在对岸走来,他如殉道者一般,踏进炽热的岩浆里,从脚底开始,骨血与肌肤悉数转变为初生时的树木,被燃烧、融化,红色木质纹理代表生命的符纹,鲜活又热烈,却指向死亡,他被这岩浆的河流一点点吞没,抵达断桥与薛佳佳相遇时,额头虚弱抵着桥面,用眼神示意薛佳佳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掌心紧紧相印,再轻轻松开,然后薛佳佳手中多了样东西。
正是他上次想让我转交的房间钥匙,里面是他雕了十余年未露出真容的木偶,没想到终究还是由本人交付了。
仅剩的岸边已经全部塌陷,岩浆下不断发出地层板块断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如神话里苏醒的睡龙之吟,是火山喷发的前兆。
纵使再不忍,我也只能拉着依依不舍的薛佳佳,道:“该走了。”
轮到秦三楚上桥时,她定定看着下面的秦属玉,然后停了下来。
秦属玉愣了两秒,头顶的属玉鸟开口道:“快走吧,楚楚,别浪费自己的性命。”
“闭嘴,别劝我,你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秦三楚一路都很沉默,开口时才发现她声音格外哽咽。“我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所以当年与国师合谋背叛了你,我这样的人,怎么会白费性命呢,多不值得。”
“嗯,我知道,但我刚刚说过的话不会收回,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帮助,各种意义上都是。”秦属玉松了口气,“你清楚利弊就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解除瘟疫,路还很长,你我同为偃师,曾分道扬镳,现在终于冰释前嫌,同心同力,劳烦你替我把剩下的寿命过完。”
“没错,曾经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所以我不会为你白费性命,但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作为家人,我怎能留下你一个人呢?”秦三楚拆开胸前的长命锁,将刻有朝字的一面物归原主。“替你过完寿命的,另有其人,不是吗?”
说完,在秦属玉错愕的目光里,纵身从桥上跃下,两人紧紧相拥,就像一把长命锁的正反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