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的回答温和而无情:“记得当初你嫁给陈克华的时候,告诉我们这班办公室里的死党,他的优点和性格与你极其相衬,而且家有宽敞老房子一套——并没有听说过你如何地爱他。”
我深深叹息。
男人结婚是盲目的,只希望能过上比以前更好一点的日子,希望可以从婚姻中找到乐趣。而女人……女人考虑结婚的时候要么义无反顾,如烈士般追随伟大爱情;要么超级冷静,仔细考虑每一个具体条件,然后做出浪漫柔弱状,等待看中这一款趣味的男人前来落网。
不好意思,我属于害怕爱情破坏力的女子。
但我深信,自己并没有做错误的抉择。
错误的是记忆,不能像电脑硬盘,可以随心所欲地删除或者格式化。
看见我不可救药的软弱样子,老友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打趣我,摇摇头,专心看报纸。
手机响,两个人同时吓一跳。刚“喂”了一声,那一头传过来的声音把我惊呆了:“小艾吗?我是一苇。”
一苇。陆一苇。
还是那样带着温和的笑意,还是那样发怪怪的南方口音。
在记忆里,连他的名字都透着温暖的咖啡香味,飘动着齐豫歌声般不切实际但又迷人至死的优雅气息。
尽快调整好声音,我努力微笑着开口:“是我。好久没有你的消息。”
“我明天会到北京,和小萍一起。有机会见到你吗?给你带了几本书过来。”
小萍是他美丽娇小的太太。
杨过当然是应该和他的小龙女在一起的。
对于生不逢时的郭襄来说,落泪、多情都是徒然,大方反而是最能显出她优势的必杀技。混了这些年,这点精灵哪里会没有?我赶快笑着答应:“能见到你们,太好了!我知道全城所有最好的饭店、景点与书店。你们老夫妻倒是有兴致,居然一起出来玩。”
“结婚太仓促,现在补蜜月而已。”他温和地笑,关切地问问近况,又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我怔怔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苏城用指关节敲敲桌子:“老友,每次悲哀应该限制在20分钟之内。”
“是是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一上午飘忽的思绪被一个电话击得粉碎,抽象的烦恼顿时变具体。我的头不禁有两个那么大:是不是应该介绍老公见他们夫妻?
真的见面,我是不是真的可以把情绪控制在只是老朋友那么简单?
等待。酒吧里。
灯光直直射出来,过分明亮。薄荷酒的味道不俗,太淡。没有起码礼貌的人打着牌,太喧哗。齐秦的歌声忧郁地舞动,太煽情。满墙是三里屯小摊贩手中大量售卖的竹帘子,挂着各色干花、小器皿装饰,太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似是故人来(3)
我坐立不安,但是竭力控制自己,显出一副安然的神态。
陈克华不太喜欢这种场合,觉得闹。可是想到陪太太见老朋友当属老公的义务之一,于是喝酒。
终于,陆一苇带着他的小萍出现了。
他还是那样孩子气的笑脸,挂着成熟的笑容。还是那样,关切地问工作如何,心情如何,最近看什么电影、读什么书、听什么唱片,絮絮地闲谈里,有一份香醇如酒的情怀。
陈克华身为主人,不好意思失职,也竭力找话题,同他絮絮闲谈一些市道等话题。
不用苦苦维持局面,我悄悄松一口气。
心稍微松懈一点。在陆一苇说什么都似乎带一些笑意的声音里,思绪突然飞得很远:很多年以前,我念书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开书店。我们是信件往来最密切、也最傻气的一对笔友,纵谈沉浸音乐中的微妙感受,讨论生命中细碎的美好与忧愁。每次收到他字迹漂亮的信笺,总会在同学们羡慕或者嫉妒的眼光中飘飘然——有一个成熟的男人在关怀着我,引领着我。
在巨大而陌生的世间,我有一个知己。
当年的我也深深地相信,他一样会为世界上有一个可以纸上倾谈、可以交流情绪变化的朋友欣慰不已。
尽管,在那一次冒冒失失到他家拜访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从来没有互相提过一个“爱”字。下定决心坐七个小时火车、九个小时汽车到他家里,我得到的是最好朋友的待遇——他上自己的班,我坐在他储藏丰富的书房里一张接一张听唱片。然后,看电影,闲谈,吃一些当地风味的小吃。当年我在他家里的书桌前,流着泪给不在家的他写留言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他不爱我。他不可能爱这样一个来自遥远地方、一脑袋奇怪念头的小丫头。他对我的疼惜,属于深深知道友情难以寻觅的呵护,以及一个嗜好听音乐的人居然得一人可以倾谈的庆幸。
转眼间,十年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