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养过狗吗?”她问。
我稍微吃了一惊转眼看女人的脸。然后再把视线转回游泳池。
“不,没有。
“一次都没有吗?”
“嗯,一次都没有。”
“讨厌吗?”
“麻烦哪。必须带狗去散步、陪它玩、弄吃的喂它之类的。并不是讨厌,只是嫌麻烦而已。”
“体讨厌麻烦的事啊?”
“讨厌这一类的麻烦。”
她沉默着像在考虑什么似的。我也沉默。游泳池水面的样树叶子被风吹着慢慢飘动。
“以前我养过马尔他犬。”她说。“我小时候,拜托我父亲买给我的。我是独生女,不爱讲话也没有朋友,所以很想要有游戏的伴,你有兄弟姊妹吗?”
“有哥哥。”
“有兄弟姊妹很棒吧?”
“嗯,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七年没见了。”
她从什么地方拿出香烟来抽,休息了一下。然后继续谈马尔他犬的事。
“总之,照顾狗的事全部落在我身上。那是我八岁的时候。喂它吃、帮它收拾大小便、带它散步、带它去打针、帮它撒除虱子粉,什么都做。一天也没偷懒。我们睡同一张床、一起洗澡……这样子一起生活了八年。我们感情非常好。我了解狗在想什么,狗也了解我在想什么。比方早晨出门时我交代说‘今天会买冰淇淋给你哟’,那天傍晚,它就会在门前一百公尺的地方等我噢。还有…
“狗会吃冰淇淋吗?”我不禁反问她。
“当然会呀。”她说。“是冰淇淋哪。”
()
“说得也是。”我说。
“还有当我伤心难过无精打采的时候,它总是会来安慰我。表演各种才艺给我看。你懂吗?我们处得非常好。感情非常非常好。所以八年后它死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知道往后要怎么活下去才好。我想狗也一样。如果立场相反,我先死的话,我想它一定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死因是什么呢?”
“肠闭塞。毛球塞住肠子了。结果只有肠子肿起来,全身瘦得皮包骨地死掉。痛苦了三天。”
“给医师看过吗?”
“有,当然有。不过已经太迟了。所以当我知道太迟了,把它带回家后,让它死在我膝盖上。死的时候还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死了以后……还在看呢。”
她好像在悄悄抱起眼睛看不见的狗似的;把原来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向内侧弯曲。
“死掉四小时左右开始变僵硬。身上的温度渐渐消失,最后像石头一样硬。就这样完了。”
她一面望着膀上的手,一面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话题会怎么发展下去,于是就那样依然望着游泳池的水面。
“尸体决定埋在庭园。”她继续说。“庭园角落的海棠花旁。我父亲帮我挖的洞。那是五月的夜晚。不是很深的洞。大约七十公分左右。我用最爱惜的毛衣把狗卷起来,放进木箱里。大概是威士忌或什么的木箱子。里面还放了各种东西。我和狗一起照的相片、狗食、我的手帕、它常玩的网球、我的头发,还有存款簿之类的。”
“存款簿?”
“是啊。银行的存款簿。从小时候开始存的钱,大概有三万元左右吧。狗死掉的时候,我真的非常伤心,觉得钱和一切都不需要了。所以把它埋掉。而且一定也有一点想借埋掉存款簿来好好确认自己的悲哀吧。如果到火葬场去的话,我想可能会一起烧掉。其实那样还比较好呢。”
她用指尖磨擦眼眶。
“然后过了一年左右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非常寂寞,好像心中被挖开一个大洞似的,但总算还勉强活着。那当然哪,再怎么说总没有人因为狗死了就自杀吧。
“结果,那对我来说正好也是一个小小的转换期。也就是说,怎么说才好呢,那也是一直窝在家里的不说话的少女转向外面张开眼睛的时期。因为自己也隐约知道以后不能照这样继续活下去。所以狗的死,现在想起来,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象征性的事件吧。”
我在躺椅上挺起身体,仰望天空。看得见几颗星星。明天可能会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