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澈想说什么,就已经被玄沐羽拉着走出去了。玄沐羽气还没消,走得又快又急,一直冲到上书房才停下来。玄澈这才得空缓下气来,他拉起玄沐羽的手看了看。
“父皇,您的手……”
玄澈关心自己,玄沐羽当然高兴,可这时候的重点不在于手吧!
玄沐羽对于玄澈一副悠悠然的样子十分气短,带着几分火气道:“澈,你居然一点也不紧张!”
玄澈微微一笑,将玄沐羽的手握在掌心里抚慰着,柔声道:“父皇,该骂的您也骂了,该罚的您也罚了,没抓到的刺客也正在抓了,需要查的我们都各自让人去查了,这时候儿臣紧张什么呢?”
“你、你!”玄沐羽真是吃人的心都有了,第一次觉得玄澈的平静如此可恶,然而面对玄澈不急不徐的笑容,他最后只能挫败地叹出一口大气,将玄澈拥入怀中,闷闷道,“澈……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嗯……”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玄澈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门外喧嚣落尽,抱着自己的玄沐羽是如何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靠在他怀里,玄澈能听到那颗心脏急促而疯狂地跳动着,即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想象得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人有多么惊慌。
这是玄澈第二次看到那个男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两次都是为了自己。不同于前一次的讽刺和悲苦,这一次玄澈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玄沐羽对自己的用情,只是这情他却不敢去触碰。
玄澈任玄沐羽紧紧抱着,抬手轻轻抚摸着玄沐羽的背部,安抚着他。此刻不需要太多语言,也没有任何语言能让动怒的狮子安静下来,只需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即可。
“澈……”
“嗯?”
玄沐羽稍稍松手,让自己能看见玄澈的眼睛。
“澈,这次事情,我来解决,你不要再管下去了。”
“咦?”
玄澈惊奇地看着玄沐羽,但是对方的神情很认真,甚至可以说这是玄澈迄今为止看过的最认真的玄沐羽。
玄沐羽道:“我知道你想放过他们,你想保留他们,但我这次我不能接受这个决定——不论什么理由。他们要伤害你,我不会放过他们!”
“啊……可是……动手的并不见得是他们……”
“不是他们还有谁?”玄沐羽挑了眉毛,火气又上来了。
玄澈知道玄沐羽指的是那些门阀大族,虽说他们的可能性确实是最大的,但是最大不代表绝对。就算玄澈自己也认定了他们就是凶手,但玄澈仍然不希望在一切都还没有浮出水面前就下了定论。
玄沐羽轻哼一声,又道:“反正他们挡了你的路,就算这次不是他们,借机除掉也好!”
玄澈一愣,忍不住勾了嘴角笑了笑,这男人果然是知道自己的。凶手是不是那些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真的让他得到一个好机会除掉对方。
虽说玄澈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对付敌人的手段也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但他的性格里多少还是保留一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人的理想主义情怀,在对门阀的处置上,他和玄沐羽——这个真正的封建王朝的帝王——表现出了不小的差别。
玄澈和玄沐羽对付敌人的差别,就好像是同样煮青蛙,前者是把青蛙扔到冷水里再点火让水慢慢烧开最终煮熟,后者确实把青蛙直接扔进沸水里再压上锅盖任凭青蛙在沸水中挣扎至无力——玄澈的行事作风十分委婉,而玄沐羽明显比玄澈狠辣得多。当然,某种意义上说,或许前者会更残忍。
之前玄沐羽就说过对于负隅顽抗的门阀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抄了,只可惜玄澈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作祟,没有动手,这回玄沐羽接管了,二话不说,先抓了再说。
玄澈没有特意去关注玄沐羽对于这件事的处理,而朝廷上有关此事的大部分言论也都被玄沐羽挡在了外面。玄沐羽觉得玄澈在这件事上似乎有些多余的仁慈,所以他带着先斩后奏的心态压制了言论的蔓延。以至于当玄澈过了一个月想问问事情怎么样的时候,竟然得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连审判结果都出来了。
玄澈很震惊,他知道玄沐羽是雷厉风行的人,只是没想到如此大的一件事竟然也是这样迅速就解决了,他以为光是审讯卢氏的人就要花去一个月!
面对林默言陈上来的具体情报,玄澈惊讶得说不出话,在这份长达三页的情报里详细记载了玄沐羽这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
就在玄沐羽将狮子头扔下太极殿后的第三天,他就以“嫌犯”的罪名将卢氏一族抓得一干二净——不要跟他说什么刑不上士大夫的狗皮条律,玄沐羽眼中从来没有这些东西。
被抓的人不但包括卢氏幽阳老家的人,就连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乃至深山老林里的,都在七天内全部被抓了出来!主要头目都被关进了大牢,那些家奴从犯则被军队监管。
接下去就是长达半个月的审讯。审讯过程很平淡,甚至没用什么刑,因为玄沐羽根本不需要什么证词,他根本不在乎历史上会不会将这件事记录成一桩“震惊朝野的冤案”,他让人准备好了所有的“笔录”,强拉着那些老家伙们盖了指印就算完事。
而在这半个月里,玄沐羽将卢氏的财产作了一个统计,将其中玄澈可能需要的部分——主要是工商方面的产业——作了剥离,剩余的珍宝玩物类就充了国库和内府,一部分钱粮给了参与此事的军队,另有诸如土地、房屋等不动产,一部分充公,一部分分给在这次抓捕行动中表现积极的家族。这番行动除了被害者卢氏,恐怕称得上皆大欢喜,让后续行动少了许多反弹,也让玄澈得到了工商资源上的意外惊喜。
然后就是大约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对罪犯的处理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倒是争论不少,玄沐羽主张全杀了,就算留下来了女性那也是要被入贱籍或充军的。显然这个决定透露出的火气太重,遭到了强烈反对,后来礼部的一位官员说太子妃怀孕期间不宜造太多杀业,这才勉强说服了玄沐羽了。最后他们商定待云昭顺利生产之后再处决几位主谋,其他的或流放或充军或入贱籍,算是留他们一条命。
玄澈看完这份情报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玄沐羽会在一个月内解决一个大家族了。
玄澈是信奉“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他做任何事,不论是对是错,一定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他擅长制造舆论,擅长营造各种情势,让那些不知情的人主动地自以为正义地帮助他。他可以花最小的力气解决一件事,得到的结果也对自己最为有利,决不会给自己留下污迹或把柄。这种处事方法可以用完美主义来形容,但是完美主义带来的副作用的就是解决方法委婉曲折,所耗时间较多,花费心力更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比如这次卢氏的事,同样是抄家和抓捕,玄澈会先花半个月乃至一个月给卢氏罗织一系列“罪证确凿”的罪名,当然,在这一个月里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卢氏人员的动向,一旦罪名落实,立刻实行抓捕行动,在这点上他的手段不会比玄沐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