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齐骁没继续说话,他已经快被这坑坑洼洼湿软的泥路给逼疯了。
他的鞋帮上沾上了不少黄泥,刚才还在羡慕当地人的他此刻非常的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在这种地方长期居住,这双鞋还洗得干净吗。
为了保证裤子不被蹭到泥,江齐骁走得极慢。
杨少倾则是健步如飞,而且很有经验,鞋子上几乎没沾到泥。他每走十步就停下来等等江齐骁,心里吐槽江齐骁不仅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傻逼,还是一个比女人都婆婆妈妈的事儿逼。
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所谓的丽姨家,江齐骁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二层楼的小房子,门胡乱的用红色油漆刷过,并不均匀,窗户紧闭,附着一层深深的灰,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没有打开过了。门口有两层台阶,上面被泥水印满了脚印。
杨少倾上前去敲门,敲了好几下屋内才有动静,来开门的是一个脸上脏兮兮的扎着双辫的小女孩,眼睛很大,年纪大概十一二岁,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沾满了油渍和泥灰的颜色。
小女孩看到杨少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哥哥,我妈妈在村西的地里。”
江齐骁吃了一惊,这个山区的小女孩说普通话居然那么标准!和杨少倾有得一拼。
“小鱼儿,上学了吗,你弟弟呢?”杨少倾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红钞票递给她,“来,哥给你买衣服的。”
名叫小鱼儿的小女孩咬着下唇没动,怯生生的看了江齐骁一眼:“弟弟在屋里睡觉,爸爸没让我上学。”才说完话,屋里就噼里啪啦传来一阵声响,小鱼儿转身一看,是三岁的弟弟光着屁股跑出来了,她赶紧过去把他抱了过来。
江齐骁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杨少倾的旁边朝屋里看了一眼,家里到处堆满了土豆和红薯之类的东西,所见之处乱得很。他挑了挑眉,目光转向小鱼儿怀里的弟弟,一下就惊住了。
小孩儿穿得又脏又少,满脸污垢不说,鼻涕更是顺着鼻子下一道丑陋的红痕淌进了嘴巴里,上唇上翘,合不拢的嘴巴露出了几颗牙齿,脸蛋两边红扑扑的,皮肤就开裂了不少。孩子伸出手指舔了几下,好奇的打量眼前的人。
这孩子是个兔唇患者——也就是唇裂。
他的外形对江齐骁有着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毕竟不是学医的,也没见过唇裂成这样还不治疗的孩子,江齐骁被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杨少倾倒是淡定许多,他拿着那两百块塞进弟弟怀里,对小鱼儿说:“你给弟弟偷偷买点东西也好,给自己买也好,反正这是哥哥给你的,你就收着,下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了,别告诉你妈妈。”
小鱼儿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考虑到了这个命苦的弟弟,没有再拒绝。
“那我去看看你妈妈。”杨少倾冲两个孩子摆摆手,看江齐骁还在直直的盯着小男孩,推了他一下,“走了江齐骁。”
江齐骁这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了两个小朋友最后一眼,转身跟着杨少倾走掉。
这回他走在路上没有再小心翼翼的盯着裤子,心思系在刚才那俩孩子身上,思绪全扰乱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怜的孩子,年纪还那么小,穿得却如此寒酸。家庭环境这么差,也不好好打扫一下家里,小鱼儿她爸爸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居然会不让自己的儿女上学。她弟弟的伤……不治治吗,就任由他这样长大?
江齐骁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少倾,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真是这地方长大的?”
语气比昨天问的还要怀疑。
他简直不能相信,想象不出来杨少倾小时候也是这样。
流着鼻涕吃手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普通话为什么这么好吗。”杨少倾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我的老师。”
说到这个,江齐骁又想起来刚才小鱼儿的普通话也很标准,难道教他们的是小鱼儿的母亲?丽姨?从远方嫁过来种地的……还是自学成才的?不对啊,如果自学成才的话,那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有知识会沦落到种地的地步?
怀着一堆问题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村西,他气喘吁吁的跟杨少倾上了一个斜坡,找到了弯着腰在地里忙活的丽姨。
江齐骁累得脱力,也不管脏不脏了,一屁股随意的往田地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了。
“丽姨!”杨少倾看到女人后喊出了声,赶紧走过去接过女人手里的工具,“你去歇会儿吧,我来。”
丽姨满头大汗的抬起头来,一边喘气一边笑:“少倾啊,好久没见了。”
字正腔圆,吐字清晰,普通话非常标准。
江齐骁这才看清了女人的脸,在每日高强度的农活儿下,脸上长着不少的皱纹,晒得黢黑,五官挺周正的,身材臃肿,穿着一身农村妇女才会穿的衣服,除了牙是白的,基本上找不到哪个特别的地方。
丽姨这会儿也注意到了江齐骁,她先是一愣,然后开口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江齐骁无意识的招了招手。
杨少倾轻轻把她推到土堆边坐下,“丽姨,这是我邻居,外省人,跟我过来玩的,叫江齐骁。”
“噢。”丽姨一听说是外省人,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不少,欲言又止道,“你……是哪里人啊?”
江齐骁笑着随口回答完,发现丽姨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笑容也从脸上消失了,微微蹙眉轻叹了口气,好像心情一下就超级不好了似的。
江齐骁疑惑的看了杨少倾一眼,后者回了一个他看不懂的眼神,然后走过去干活。
气氛非常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