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注意到,生活中那些最有益的事,也可能是最有害的事?我们来举火为例。火,是人类最伟大的发现之一。一把火能烹制出美味的牛排,同一把火也能在几分钟之内将几英亩的珍稀树林化为焦炭,或者将一座古老的谷仓化为灰烬。再来说说性吧。性同样既可以很美好又可以很丑恶。上帝的本意是要用性将丈夫和妻子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让他们享受性的愉悦,并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然而,滥交则使人产生负罪感,令人心痛流泪。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苦难也是如此。一方面,苦难是上帝手中用来锻造我们品格的最佳工具;另一方面,苦难亦有可能使人变得极度自私。我浪费了很多时间自怨自艾,翻来覆去地想:我之所以折断脖子,是不是犯罪的报应?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上帝根本不是在“找我的麻烦”。尽管我一开始并没有想清楚,但我瘫痪这场磨难实际上是出于上帝的爱,而且不只是他对我个人的爱,还有他对我周围那些人的爱,因为,上帝透过我们受的试炼要达到诸多目的,其中之一,就是让我们对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而且能真实地互相建造。
1975年那个冬天里,这个教训极其真实地临到我身上。堪萨斯州维奇塔一家规模很大的浸信会教会牧师邀请我去他们那里,在他们教会每年一度的布道大会上演讲。我立刻答应下来。一则,我刚刚开始旅行不久,所以,能坐上飞机到处去演讲这个念头让我非常兴奋。再则,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布道大会,更不用说还要在会上发表演讲了。当时,我对各种主内事工还不甚了解,更不曾坐下来跟哪位传教士详谈过。在我的印象之中,这些传教士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丛林中跋涉,挥着开山刀斩断不时蹿出的毒蛇。这次与我一同前去的是雪莉和朱莉,她们跟我是半斤八两,也不了解这些事情。所以,当我们三个进入那座拥挤的教堂、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时,我们都认真地听那些传教士在台上演讲,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一切信息。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会讲一些茹毛饮血的故事!
可是你知道我们都学到了什么?他们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听着他们讲述在遥远的巴西、日本和菲律宾,他们日常的那些挣扎和得胜,我们明白了我们对他们所负有的责任。虽然相隔千万里之遥,但我们“在基督的身体里”是合一的。当从罗马尼亚逃出来的基督徒说到一些国家的基督徒是多么需要我们的代祷时,更强化了我的想法。我非常感谢这些传教士给我们分享的信息,也更加期待星期天晚上的闭幕式,因为到时候我就有机会跟他们分享我的心得以为回报了。
那一周,我们除了见传教士们,还认识了教会的一群年轻人。我们每天晚上都坐在一起听讲,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星期六晚上聚会结束之后,大家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我们一起去冰激凌店吃冰激凌。在深夜11点钟,一群人一起吃着冰点,互相开着玩笑,真是太有趣了!
我们吃完奶昔,付了账,雪莉帮我穿上外衣,就推着我和大家一起走出冰激凌店,进入冬日的夜色之中。自从出了意外之后,我的身体调节温度的功能就不大好,没法自如地适应极端的温度。停车场这时几乎是空空如也了,为了少挨冻,我让雪莉翘起轮椅,只用后轮着地,推着我跑到我们的车那里,好快些上车避寒。
两个模糊的人影在暗夜中划过柏油铺就的海面,滑向远处的灯塔(其实是一盏街灯),一路撒下欢笑声。黑暗看起来清白无辜,不露一丝凶兆。刚才的欢笑和冰激凌的可爱画面还在我和雪莉的脑海里翩翩起舞呢,我们怎么可能有谨防乐极生悲的觉悟,想到在我们和车之间的这段距离中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谁会想到黑暗的夜色会包藏了祸端,就在我们前面几米远,平整的路面上竟有一块凸起的冰棱呢?
雪莉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她的鞋跟踩在冰上,脚下一滑,弄得轮椅失了重心一下子翘了起来,只剩一只轮子着地,而我整个人则借着惯性被抛了起来,接着就向地面砸了过去。眼瞅着地面扑面而来,电光火石之间,瘫痪的我甚至没法用手来缓冲一下坠落之势,只来得及皱了皱眉头然后紧紧地闭上双眼。
我整个人脸朝下,结结实实地砸在柏油路面上,就此明白了“眼冒金星”的说法毫不夸张。剧烈的冲击力令我的身体在地面上弹了几弹,滚到我们的福特卡车的车头处才停了下来。
“哦,不!”雪莉惊声尖叫。
很奇怪,当发生这样的事情时,一切情景似乎都变成了慢镜头。你能听得清每一种声音,记得住每一样东西,一切都在你的脑海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隐约中有说话的声音。“雪莉,过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领着她在人行道上走。钱匣“咔嗒”一响,硬币滚动—是今晚我们卖我做的卡片和画赚来的钱。“哦,她的脸上全是血!”一个女孩叫喊着。
那些年轻人围拢过来。我继续紧闭双眼,不让血流进眼睛里,但我没忘了稍微动了动脖子,看看是不是被伤到了,又用舌尖挨个舔着牙齿,看看是不是少了一颗,还动了动下巴,看看有没有错位。嗯,一切还好。
很快就有人在我身边跪下来,双手捧起我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是朱莉。“你怎么样?”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我张开眼睛,恰好看到她把我的头发从脸上抚开。她的手上湿湿的,是血。她一叠连声地问我是不是还好,我只能点头示意我还好。她努力不让我看到她哭了,但我还是听出她声音中带着哭腔。她不想流泪,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持沉着冷静。
发现了这一点,我也开始努力负起自己的责任。这一周的早些时候,几个年轻人问我在轮椅上生活是什么样子,我就努力向他们解释我们是如何不加抱怨地应对所遇到的试炼。我们还一起找出圣经中的一些相关经文,来证明所有的事情甚至苦难都是有益处的。现在,我恰好可以借此机会把我说过的话和圣经真理都证明出来。我要如何回应苦难呢?
在这一周的布道会上,传教士们分享说,在基督的身体里我们每个人对其他的肢体都负有责任,我很信服这话。如今我恰好可以将这样的话对这一群年轻人和所有其他人见证出来。我清楚地认识到,正站在我周围的这些人就是基督里的一部分肢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但是,自私的本性不想让我为“他们”操心。自私的“老我”只关心自己,“我”才最重要。眼下,“我”都要被冻僵了,还受着重伤呢。
我不由得想:为什么倒霉的要是我?和周围这些人比起来,难道我遭的罪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上帝不能使用别的人来做他这节实物教学课的直观教具呢?
我自知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但是,人是很难把上帝和他人放在“自己”之前的,特别是当你在受苦的时候。
大家会对我的反应有什么想法,我才不想管!鼻青脸肿的可是我!为什么我就得伤到脑袋呢?这可是我浑身上下唯一有知觉的地方啊!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圣灵开始接受我心魔的挑战,要来回答我这一连串的质疑。圣灵让我想起上帝的话语:“岂不知你们的身体就是圣灵的殿吗?……并且你们不是自己的人,因为你们是重价买来的,所以要在你们的身子上荣耀神。”(林前6:19-20)
谁在乎我怎么回应这些情况?上帝在乎。我真的有权利抱怨自己的脸受伤了吗?不。我的身体不是我自己的,我的身体是属于上帝的,他可以按自己的喜好任意对待我的身体,因为我的身体是上帝用自己独生子的宝血买赎回来的。
我的第一个责任是,用实际行动向这些围观的朋友解释我之前告诉他们的理论—在基督徒的生命中是没有意外事件的。我推断的结论是:如果上帝允许某件事发生,那么这一定是为了我们终极的益处,同时也是为了我们身边之人的好处。作为基督徒,我们有时面对事情根本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上帝没有让我们做选择。如果我们真的在乎,就必须按照上帝的方式来做事情。
想到这里,躺在地上的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于是,我仅仅皱了皱眉,就在心里默默地为发生的事情感谢上帝,我一生中难得有一次心甘情愿地这么做。亲爱的上帝,我为现在发生的事情感谢你……请你让我不要发火。这些孩子们可在看着我呢……请你让他们透过这件事学到功课,让我给他们做个好榜样,让他们学会应对困境。还有,愿你……得到荣耀。
我相信,上帝最后一定会从这次意外中得到荣耀,无论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但是当时我还没有认识到上帝立刻就会开始作工,来得荣耀。显然,上帝关爱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为了让我不至于受冻,每个人都毫无私心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纷纷罩在我的身上。他们的衣服在我身上简直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有个男子发现我还是不舒服,就跪下来把我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我,还柔声对我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其他人则挤到车里为我祷告。同时,一个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另一个人通知了我们到访的那家教会的牧师。
我被送到医院,拍了X光片,额头被缝了几针。真是一个多事之夜。接下来脑震荡和断鼻梁的疼痛扰得我无法入睡,我只能清醒地躺在病床上,度过那几个疼痛无眠的时辰。但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上帝,感谢你没让我的身体摔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