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房中。
糜芜跟在江绍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大太太顾梦初。
四十不到的年纪,端庄的鹅蛋脸,眼梢微翘的凤眼,原本是秀美中透着媚气的好相貌,可因为双眉间深刻的悬针纹和微微下垂的嘴角,平白添了许多愁苦怨恨。
“母亲,儿子把妹妹接回来了。”江绍移开一步,示意糜芜上前行礼。
“抬头让我看看!”顾梦初急急说道。
糜芜抬起头,目光相触的瞬间,顾梦初蹭地站起了身,厉声问道:“你几岁?”
糜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毫无疑问,顾梦初很讨厌她,可是,为什么?她们才第一次见面,她没什么可能得罪她。
难道是因为王嬷嬷?也不对,若是为了王嬷嬷,就不会一直盯着她的脸,也不会用这么诡异的口气追问她的年龄。
“快说,你几岁?”顾梦初有些等不及,厉声催促。
年龄到村里一打听就知道,瞒不住的。糜芜便照实答道:“刚满十六。”
“十六!”顾梦初跌回交椅中,咬牙切齿地说道,“很好,生日是哪天?”
糜芜便没有说实话:“三月十二。”
其实是三月初七。
顾梦初愣了一下,旁边侍立的王嬷嬷小声说道:“日子难保作假。”
顾梦初点点头,厉声又问道:“你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长得什么模样?快说!”
莫非是娘亲与她有过节?糜芜斟酌着答道:“我娘过世的时候我只有三岁,只知道她闺名唤作丁香,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江绍在旁边看着,满心疑惑。明明早已说好,他去寻回她,母亲便认在膝下,可母亲看到人时,为何态度如此古怪,为什么一直在追问她的娘亲?
难道糜芜,真的与侯府有瓜葛?可那些梦里,却从来没有提过。
江绍试探着想要阻止:“母亲,妹妹她一路奔波……”
“你娘左手手腕上有没有一颗红痣?”顾梦初打断他,急急向糜芜问道。
的确是有。可糜芜只是摇着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太太,”王嬷嬷提醒道,“派人问问糜老头就知道了。”
“好,你即刻打发人去问!”顾梦初道。
看来问题的确出在娘亲身上,糜芜轻声问道:“母亲,我娘在府里的时候……”
顾梦初立刻打断了她:“谁许你叫我母亲?这是什么规矩,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跑到我跟前乱叫母亲了!”
糜芜低了头,再抬起时眼圈已经红了,软软地向着江绍叫了声:“哥哥……”
江绍一颗心蓦地抽紧了,虽然明知道她多半只是做戏,却还是躬身向顾梦初行礼,声音恳切:“母亲,儿子千辛万苦才找到妹妹,请母亲看在儿子面上,看在过世父亲的面上,认下妹妹吧!”
顾梦初看看他又看看糜芜,冷冷一笑:“是该留下她,毕竟我找她找了那么多年!”
江绍心中一松,忙扯了扯糜芜,低声道:“母亲认了你了,快些跪下给母亲叩头。”
糜芜还没来得及跪,顾梦初早已起身向屋里走去,冷冷说道:“以后给我安分些,打扮得妖妖调调的给谁看!”
糜芜原本已经弯下的腿顺势便站直了,笑着看向江绍:“哥哥,我住哪里呀?”
江绍明知道即便母亲不在,她也该老老实实行完这个跪拜礼的,可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他便不舍得苛责,只低声说道:“就是倚香院吧。”
倚香院中。
糜芜坐在厅中,看向眼前一高一矮两个丫鬟。高的那个十七八岁的模样,头上戴着许多钗环,油光水滑一张脸,眼睛滴溜乱转,看上去又懒又奸;矮的那个十三四岁,缩手缩脚,怯得不敢看人,两只手揪了衣角,捏过来又捏过去,像是没处安放一般。
糜芜禁不住好笑起来,从哪里寻来的这两个?
王嬷嬷一张老脸绷得紧紧的,一指那个高的,道:“她叫锦衣。”
又一指那个矮的:“她叫拾翠。她两个是房里贴身用的丫头。”
再一指门外灰头土脸的四个小丫头:“这四个是院里伺候的。”
“想必都是嬷嬷精心给我挑选的,”糜芜笑着说道,“有劳了。”
镇上有钱的人家,屋里用的丫鬟也比这两个体面,想来王嬷嬷是把侯府上不得台面的丫鬟都塞到她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