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夺爵的旨意一道来的,是限令三天之内腾退平安伯府御赐宅院的命令,江家上下还来不及震惊,先要忙着收拾细软家什,寻找住处,登时乱了起来。
唯有三省斋一片宁静,崔恕很快就要离京,这地方的家什物件,他原本也不甚在意,直接吩咐张离全数销毁。
自己不要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留给别人,这个男人,还真是奢侈又专横。糜芜笑着说道:“你可真浪费,值不少钱呢。”
崔恕不答,只问她:“你不回去收拾?”
“没什么好收拾的,我没钱,也没什么东西,穷得很呢。”糜芜道。
倚香院中只有些衣服首饰,银票和绸缎铺的文契大半都交给糜老爹收着,剩下的她一直贴身藏着,倒也不必赶着回去收拾。
崔恕落下一枚黑子,将糜芜的几颗白子尽数围起,跟着一颗颗收走,就听她道:“你整日不事生产,怎么还这么有钱?”
这是她第几次提钱了?她对钱,还真是在意。崔恕没有理会,又听她道:“崔恕,你要走了,窈娘怎么办?”
“城防司上午已经将人放出来了。”崔恕看了眼棋盘上处处受困的白子,微微一哂,“以你的棋艺,也敢与我对弈?”
糜芜放下心来,此人虽然阴晴不定,但办起事来,还真是利索。她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查清楚是不是霍建章弄的鬼?”
崔恕又放下一枚黑子,道:“别人的事,我没兴趣。”
以他的能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肯告诉她罢了。窈娘被抓绝不是偶然,如今江家夺了爵,她又失去了进宫的资格,万一窈娘再出事,该怎么办?
糜芜沉吟着拈一枚白子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窈娘。”
她走出两步,忽地又回过身来,呼啦一下抹乱了棋盘,提起裙子就往外跑,还没走出两步,手被崔恕抓住了,男人沉着脸,沉声道:“把棋盘摆好。”
糜芜嫣然一笑,道:“你那么凶做什么?我摆就是了。”
她慢慢走到桌前,拈了圆滑莹润的琉璃棋子,凭着记忆一点点往棋盘上摆着,口中说道:“崔恕,你回来以后,还住江家吗?”
崔恕负手站在近旁,看着她一点不差地将棋子一个个摆回去,冷淡的脸色稍稍缓和,道:“棋艺极差,记性尚可。”
能得他一个尚可的评价,世上能有几人?
可糜芜并不领情,只是撇撇嘴,反问道:“尚可?你若是比我厉害,那么你来摆!”
她抬手一抹,刚刚放好了一半的棋盘顿时又乱成一团,她便俯身撑在桌子上抬头看他,眉眼之间都是如水的笑意:“如何,有没有能耐照原样摆回去?”
崔恕慢慢走过来,拈起一枚黑子放下灰棋盘,淡淡说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若不是抱有目的,她绝不会这样言笑晏晏地与他玩闹,这自然是她的圈套,然而这样的体验太过新奇,她仿佛有无数张面孔,需要时随时都能换上一个,或妩媚,或风情,或者像现在这样,娇憨无那。
明知道她别有用心,崔恕却很想试一试,把她所有的面孔,每一个都试上一试。
糜芜笑意更深,道:“我自然有用意。崔恕,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看看谁摆的更快?”
崔恕又放回几枚棋子,道:“快又如何,慢又如何?”
“你比我快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件事。”糜芜只拿着棋子在手中把玩着,“但如果我比你快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想让他答应什么?崔恕淡淡说道:“赌约要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有趣味,你太弱。”
糜芜抬了眉,挑衅般地问道:“怎么,你不敢?”
“我不必。”崔恕道,“我能给你的,比你能给我的,多了太多。”
这男人还真是油盐不进。糜芜眼波一溜,忽地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崔恕,如果我赌我自己呢?”
微涩的肌肤覆在手背上,炙热的感觉从心底一点点升起来,崔恕没有挪开,只垂目问道:“怎么说?”
“如果我输了,我归你。”糜芜仰脸看着他,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你有的再多,我这个人,你却是买不来的。”
崔恕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道:“价高者可得,难道你忘了你自己的话?”
“后面还有一句,那也要我愿意。”糜芜笑着靠近了,轻柔的呼吸拂在他脸上,先前的娇憨尽数变成了媚意,“崔恕,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呢。”
果然她无论什么时候求人,都像是在施舍一般。
他自然是不必与她赌的,但,偶尔例外一次,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