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芜手里把玩着碧玉笛,眼睛看着崔道昀,笑意不自禁地,便漫上了娇靥。
跟皇帝在一处,总让人觉得特别安心,她那些异想天开的举动并不会让他觉得怪异,而他能透过她的只言片语看穿她心中所想,也并不会让她紧张,因为她隐约觉得,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皇帝应该都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皇帝对她,好像总有许多耐心,虽然偶尔她还能感觉到皇帝在透过她看着柳挽月,但这样也不错,有柳挽月在,她与皇帝天然就比别人多了几分联系,无论柳挽月让他恨还是爱,至少到目前为止,因为这层特殊的关联,皇帝对她,十分包容。
好运气总是站在她一边呢。
糜芜拿起碧玉笛,放在唇边随意吹了一下,道:“这些都是我在芦里村时,隔壁的窈娘姐姐教我学的。”
崔道昀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我这位姐姐,身份有些不太一样,”糜芜抬眼看他,道,“她出身风尘。”
窈娘搬去芦里村的时候,虽然是隐姓埋名,但只要有心去查,就一定能查到,她并不觉得窈娘的身份有什么,但宫里的人个个虎视眈眈,弄不好,窈娘就会成为攻击她的一个把柄,她得提前给皇帝透个底。
更何况,她之所以重新拾起进宫的念头,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窈娘,她必须让皇帝知道窈娘的存在。
崔道昀点头说道:“朕知道了。”
他重新拿起书卷,却听她嗤的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要不要猜猜,除了我还有谁会跟陛下提起这事?”
会是谁,皇后,还是其他什么女人?崔道昀眼中便有了笑意,道:“你呀。”
“我谁都没说,只告诉了陛下一个人。”糜芜又坐回去,翻来覆去只是玩着那支笛子,“窈娘姐姐如今是镇国公世子的妾室,前阵子我还偷偷溜出去见过她。”
郭骏阳的妾室?崔道昀下意识地想到,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内情?他道:“皇宫内苑,只怕你今后再想偷偷溜出去,也没什么机会。”
“不好说,”她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上次我不就偷偷溜进行宫了吗?”
崔道昀顺着她的口气,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说道:“朕是不是该向金吾卫和虎贲卫问责?”
“不要,”糜芜瞧着他,笑得烂漫,“我认得谢临呢,我可不想连累他受罚。”
“你认得谢临?”
崔道昀重复了一遍,心里一点点明白起来。她说的认得,自然不会是在行宫时,谢临向她询问贼人情况那次,他们之前就认得。她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告诉他自己的从前,把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一点点补上来。
她大约是怕他将来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些不尽不实的说法,索性选择了自己来告诉他,但也许,她只是想对他坦诚。
崔道昀并不想深究她的动机,只是点头道:“谢临应该感谢你,有你求情,朕也就不追究了。”
他听懂了。糜芜低低一笑,道:“多谢陛下。”
她放下那只笛子,想了想又问他:“陛下,之前我被内廷局退了名字的事,陛下可曾问过他们吗?”
选秀之事是崔恕动的手脚,若是由此追查下去,很可能牵出她与崔恕之间的联系,她不怕崔道昀知道谢临,她与谢临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是崔恕,那些纠缠纠结,她自己太清楚,经不起什么查问。
崔道昀之前查过此事,内廷局的应答滴水不漏,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糜芜生母不明,严格按照规矩来说,退了她的名字也是正常,但崔道昀能察觉到,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而糜芜这一问,几乎让他立刻就确定下来,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而且糜芜知道。
可她并不想说。崔道昀看她一眼,淡淡说道:“问过,生母不明。”
“我查了很久,还是没有头绪。”她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几分期冀,“若是陛下知道我是谁,也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只怕等他知道以后,就很难再用这般平静的心境来对她。许久,崔道昀才点点头,道:“好。”
他将心思放回书卷上,淡淡说道:“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大约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是选秀,还是身世?糜芜低声告退,走出几步后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看向崔道昀,轻声问道:“陛下想好怎么安置我了吗?”
崔道昀闻声抬头,正对上她澄清的双眸,她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满眼都是疑问。
崔道昀突然意识到,就是这样就很好,他与她之间,进一步太多,退一步又太少,他既不想对她如何,又不舍得迁怒于她,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