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南记得第二次见柳依依时,她从方晓竹的书摊买了《宫门抄》,其实若是本地有脑子的,一看《宫门抄》便会觉得摊主有来历——在京城买《宫门抄》都不容易,更别说和京城山高水长的梦州了。
那时的柳依依在杜少南眼中傻傻的,因为相信岳临风会很容易将其拿下,他就没多管闲事,结果现在柳依依真要进京了,却不是和岳临风完婚而是要进宫当女官,她如此单纯直接,能在宫里活下去吗?
“岳大人可没说这些事……”岳临风把太后的宫殿形容得像天堂,柳依依一听便不信,《宫门抄》她只买了一本,不可能写这么全,所以还是杜少南和她说的信息最实用。
“太后待岳临风如子侄,最主要的是当年先皇过世当今尚幼,孤儿寡母全靠林国舅和几位老臣忠心,我姑母的瑞和郡主家也出过力。”杜少南的表姐能当皇后与这事就很有关,不然就凭杜家婆媳的乱糟糟,难!
柳依依明白了,太后皇上与林国舅岳临风他们利益一致甚至生死与共,当然不会去害岳临风,岳临风甚至能得到家般的温暖,他自然认为太后宫里很安全安稳,但太后对她呢?
“我想我真的不适应宫里的生活……”才四十出头的女人谁愿意被叫老?她还没进宫便口舌犯错误,进宫后真会步步惊心吧?
“你和岳临风说了你不想进宫吗?”岳临风对柳依依怕是真爱,她要明确说不想,他会委屈她?
“我不敢说,”对岳临风不敢说,却对杜少南直言,这其中的差别柳依依没空去琢磨,“我只是说我担心我什么都不懂,会惹麻烦,我还说我舍不得离开梦州,舍不得我爹,他则说太后宫里人都很好,我不懂的都会有人教我,还说梦州不好,说我爹应该也搬去京城。”
柳依依不由得诉苦,杜少南听着好笑又好气,岳临风还真不会追女人,难怪柳依依会对他避之惟恐不急,人家正无助害怕的时候,你倒是给点实际的保证多好,张口人们很好,闭嘴就该搬家,谁听了能放心?
这样性情的岳临风倒不让杜少南意外,因为这人从小就如此不善言词,大概也就原女主那种真正天真烂漫不多想的性子才与他合适,如今女主被穿越换了人,结果也不知是谁更不幸?
“没有人事先征求过我的意见。问过我愿不愿意?”柳依依最不喜欢这种霸道的“为你好”,可惜她能反抗父母却反抗不了皇权。
“太后已经下旨,这世上如果有人能让她改主意,一是皇上二是林雨箫,你或许去求林雨箫?做几道好菜说不定他会大发慈悲呢?”杜少南帮她琢磨,他也不认为柳依依应该进宫。
“不去。”之前柳老爷留林雨箫吃饭她都不附和,男神又如何?不尊敬人的全是渣!
之前她半夜还邀林雨箫吃饭呢。杜少南心里嘀咕一句。无奈的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不建议你去求皇上,最好你见了皇上也别抬头直视。这样比较安全。”
“我没与皇上说话的胆子。”她才不想一下子惹上三千个敌人。
说话间就到了小厨房,这才是柳依依最放松最自我的地方,是她的地盘,“你坐。我去做松饼。”她迅速洗手和面,动作如行云流水。
柳依依上辈子就有个毛病。只要一进厨房,就会全神贯注手上的活,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为这个没少被自己爸妈骂过“笨,傻,呆。没出息”等等词。
因为说话的是自己亲爸亲妈,她听了也没往心里去。之后在职校一人一灶,同学二十多个,没谁会专门盯住她,所以这毛病还是没改。
工作了就不一样,当学徒打下手跑腿讲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一进厨房只专注手上的活,被人说“反应慢”还是轻的,“傲气”、“使唤不动”这类的话才伤人际关系和前途。
张怡因此逼自己一定要改掉这毛病,而她的确也改掉了,她转正也有这方面的功劳,结果才转正就一跤摔下楼梯穿越了,成了架空古代的柳家千金,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厨房,没人敢在她耳边再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她这个旁若无人的毛病又不知不觉回来了!
直到把新包好的松饼送进炉,手上空了的柳依依才意识到她把客人忽略了,忙回头去看杜少南,却见杜少南并没闲得无聊发呆,也没闲得生气走人,他正一样一样好奇的察看厨房里的东西。
厨房里能有什么东西?瓶瓶罐罐油盐酱醋,面米分砂糖芝麻果仁等等食材,柳依依按习惯摆放得整整齐齐。
杜少南也不是手欠之人,他每拿一个瓶罐都十分小心,用面对价值连城的古董的姿势拿起,看一遍,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不和之前的位置偏差一毫米的距离。
看他的举动充满对她厨房的尊重,向来不喜欢别人乱动她东西的柳依依,说话声不由得柔上了几句:“杜少爷。很抱歉一直没招呼你,真是失礼了。”
“柳小姐在专心为我做点心,这又什么失礼的?”她要是只动口不动手,不给他做好吃的,杜少南才觉得被怠慢了。
但她之前工作时,无论手上多勤快,只要答应得晚了或者只做事不说话,还是会挨训的,所以柳依依已经学着客套了:“还是冷落了杜少爷,你看连杯茶水都没给你倒,我这儿也没茶水,要不先吃点坚果……”
核桃仁,葡萄干,瓜子仁这些坚果本来是拿来做馅儿的,柳依依灵机一动端上前待客,有好吃的杜少南也不客气,伸手拿个核桃仁放嘴里,边嚼他边说道:“你还能让我进厨房,如果换了小唐,我敢在这屋子里碍他的事,早一把菜刀飞过来了。”
杜少南上一世的家族就是餐饮业的巨鳄,他太爷爷那辈是大厨,爷爷子承父业自己开店当老板兼掌厨,父亲是专业学的管理,将酒店扩大成了品牌连锁经营,但当老板的已经不下厨房了,到了杜少南这一代更是只会吃了。
店是自家的,杜少南到哪儿都横行无忌,想吃什么就马上有人给做,可以说一到厨房比主厨的待遇还高……直到他穿越了,遇上了小唐。
谁要是总被飞来的菜刀恐*吓,都不得不对厨师表示尊重,除非你不去吃人家做的菜,但对于杜少南这样的吃货来说,可能吗?
杜少南的少爷脾气是被小唐吓好的,静下来才能有好吃的也不是伤尊严的事,而且静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别人做美食,也是一种艺术享受。
“我哪比得上唐老板。”柳依依有幸吃到几回小唐亲手做的美食,的确超过她认识的任何一位大师,小唐若到了她那时代一定是各家大酒店争先恐后礼聘的名厨,人家有任性的资本。
“你做的豆沙馅就比小唐做的纯粹,他拌馅儿总喜欢加些别的,我说过多少回他也不听,你说又不是五仁什锦的,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杜少南抱怨着,却忘了他不停塞进嘴的蜜饯果仁这些恰巧正属于他说的“乱七八糟的。”
如果杜少南是单纯夸她比小唐做食物好吃,柳依依一定当客套话听不往心里去,但他反复强调不喜欢吃杂样的豆沙馅,柳依依认为是真心话,因此她认真想了想:“我记得外面卖的点心也有纯豆沙的?”他为何如此求之不得的怨气深厚?
“太甜太稀。”杜少南早尝试得不愿再尝。
是吗?她吃挺好的啊?这时空连糖精和化学色素都没有,只要防无良商贩不挑出坏豆子就行了,杜少南国公少爷更不会没钱买名牌商店的,他连小唐做的都挑,那就是真挑!
说话间柳依依还不忘把烤着的松饼翻一下,杜少南说她做的豆沙馅比小唐做的还要好,这么实在的夸奖真让人高兴,她决定以后做豆沙馅再不加别的食材了!
以后……“杜少爷,你说我进了宫,以后还能继续下厨吗?宫里连金钗的尖头都做成了圆的,我能碰菜刀吗?”柳依依一直最忧心这件事,可惜岳临风答非所问,她又不敢让柳老爷再为她犯愁。
“宫里讲究的是各行其是,你要在太后的宫里侍候左右是没机会再进厨房碰菜刀的,”她的厨艺埋没了杜少南也觉得可惜,“对了,你若是能调到小唐在宫里的小厨房,就可以天天拿菜刀还可以远离那些是非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