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以为我会从此忘记爱情,可是,我遇到了郑凯文。
我已明白时光不可能逆转,我也终于明白,江洋不会再回到我身边。即使能将时钟拨回,却仍不能阻止时间溜走。
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只能面对。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郑凯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抽着烟。
他的样子有点奇怪,那样安静地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淡淡的烟雾在他的呼吸中盘旋萦绕。
我又走近两步,才发觉他正在看电视中重播的夜间新闻。
女主播容光焕发,语调平稳地播报:“环宇国际董事长郑祖望先生昨日因突发疾病入院治疗。昨日下午,环宇集团已经宣布退出了三号地块的项目投标。受其影响,昨日收盘时,环宇国际的股票已经连续下跌五个百分点……之前曾多次表示愿以高价收购环宇国际的EMK集团,再次向环宇集团发出了邀请……”
女主播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细细的针,扎着我的耳膜。我逐渐听不清楚那清脆的声音,只能看到那樱桃小口有频率地一张一合,屏幕下方滚动着橘黄色的新闻字幕:“昨日上午法国航空公司一架飞机于地中海上空失事……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许多中小企业已经面临破产危机……”
原来地球上每天都发生那么多事情。
我在上经济学研究课的时候,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坠落在地中海上空;我爬上床准备睡觉,手里捧着新一期的时装杂志,拉登的飞机撞向了五角大楼;我在婚姻登记处门口满怀希望,江洋却已经离我远去……
我站在那里看着郑凯文,有那么几秒钟,我们都是静止的。水珠顺着我的头发落在耳朵上,然后慢慢地流进脖子里,像一条冰冷的蚯蚓,一点一点地爬进我的身体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眼前的人变得有那么一点陌生,仿佛是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
我们为什么终于能走到一起,为什么会呢?仔细回想,我也并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郑凯文的。我们的生活,就像是用透明胶强行贴在笔记本上的纸,总是有些不协调。
他现在这样痛苦,我却束手无策,甚至连一句话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需要的我给不了他。我无法在一夜之间为他筹集数千万,我不能用一句话令香港股市突升,我甚至不能让凯奇平安无事地回到他身边。
凌晨四点,四周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女主播在那里聒噪地读着新闻稿。
郑凯文慢慢地低下头,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了。他久久地捏着那枚烟蒂,烟丝也从那白色的卷纸里被挤压出来。
突然间,我听见了一声巨响。
郑凯文抓起那足以砸死人的水晶烟灰缸用力地抛了出去,正砸中对面的半面墙大小的液晶电视机。漆黑的屏幕破了一个窟窿,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烟灰缸也碎了一地,夹杂在黑色的液晶屏幕碎片中,好像无数只眼睛闪着光芒。
原来天长地久不过是谎言一场(10)
我浑身一颤,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郑凯文却只是将头埋在双手中,许久,都不曾动一下。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梁洛心,你走吧。”
他的瞳仁里看不到我的影子,他的眼睛没有往日那样清澈,只是那声音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插入我的心脏。
“你说什么?”我看着他,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我以为我听错了,这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隔着千山万水,一定传达有误。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风和日丽的午后,我站在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前等着我的幸福,可是最终等来的却是江洋在电话那头冷冷地说:“梁洛心,我们分手吧。”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就挂断了电话,通话时间只有六秒。
原来,说出分手这几个字,只要几秒钟的时间。
然而我爱他,用尽全力,抛弃尊严,几乎用了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一瞬间,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郑凯文……”我几乎是扑过去,抓住他问,“你说什么?”
他冷冷地抽回被我抓着的手,慢慢地抽出一支烟含在口中,打火机在他手里闪出一点蓝色的火苗,转眼就熄灭了。
他手里的烟头时明时暗。
“梁洛心,你走吧。”他的呼吸那么沉重,“我们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