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一如往昔,仍是暖融融的如春日一般。
我站在大殿中央,不再往前走一步,胤禛打量着我的神色,眼中掠过一丝痛惜。我也默默盯着他,他一脸倦容,果如十三所说,面色青白。我心中一抽,有些疼痛。
昨晚所有的委屈埋怨瞬间烟消云散,我朝他莞尔一笑,走上台阶站在他身侧。
他道:“去了哪里?找了你一阵子了。”
我一宿未睡,又没用早膳,口中干得难受,见案角放着喝剩的参茶,端起来喝了一口。他眼中含着笑意,叫道:“高无庸。”
声音未落,高无庸已自大殿门口急速而至,胤禛道:“备些清粥。”高无庸应下后,又急速离去。
我拉起他的手道:“回去歇息一会儿吧。”
他一笑,道:“可是又碰见了十三?”我点点头,但案子上的折子依然平摊着,他笑着看我,没有走的意思。
我放下他的手,瞥了眼案子上的折子道:“还是忙完手头上的事再回去吧。”他收敛了笑容,轻叹一声,拉起我的手想让我坐在他身边,我摇摇头,声似蚊蝇般地嘟囔道:“都坐了一宿
了。”
他蹙眉瞅我一眼,问:“你说什么?”我讪笑着道:“想站一会。”
《步步惊心》 第三部分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6)
他无奈轻笑,将几案上的折子递给我,我一愣,低头一看,原来是云贵总督鄂尔泰的上疏,快速地过了一遍,原来是鄂尔泰要求调整云、贵、川等省边境上不合理的行政区划,以便统一
管理,使地方官相机行事。
自明朝开始,云南少数民族地区便实行土司制度,土司世代拥有所属土地,而且世代拥有所属民众,对所属人民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主仆之分,百世不移”。
在大清版图里,它们俨然就是国中之国。
如今,土司已拥有了自己的武装,他们利用自己的兵丁镇压当地人民,反抗朝廷命令,叛乱不绝。另外,土司之间和集团内部时常发生斗争,相互抢劫村寨,滥杀无辜,不仅人民生活艰
难,而且影响了边疆的稳定。
胤禛自继位初便开始大规模地改土归流,并于雍正四年颁旨,对不法土司,计擒为上,兵剿为次。迫使他们自动投献封地为上,勒令纳土为次。既要用兵,又不专恃用兵。以武力震慑,
力争用政治手段解决。五月,朝廷平定了贵州长寨土司的叛乱,设立长寨厅。不久,朝廷又将原隶属四川的乌蒙﹑镇雄和东川三土府划归云南省。
改土归流已大张旗鼓进行了很久,又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我心中有些奇怪他为何会满面不安,这并不是他的作风。
转念又一想,既能令他担心,那也必定是棘手的事。我静静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折子并无不妥,应该如此。”他沉吟了一下,道:“我担心推行过程中如果用人不当,各地土司联起
手来,那朝廷面临的将会是内忧外患。”这的确是无法预料的事,不像朝堂内部的钩心斗角,边远地区如果发生叛乱,朝廷是没有办法即刻作出对应之策的。
我极力搜索脑中那有限的历史知识,怎奈想了许久,仍是不知所以然。
见他眉头紧蹙,我张口道:“或许‘快’是处理这件事的关键,派出可靠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根据各个土司对待此事的态度做不同的处理,对自动交出土司印章者,要下旨
赏赐,或给予世职,如果给世职太冒险,就是现任武职也行。对抗拒者用重兵围剿,擒获后严重惩处,没收他们的财产,并将这些顽固分子迁徙到没有土司制度的内地省份,另给房舍安排他
们过简单的日子。在设立府县的同时,一并添设军事机构,驻上兵士,以防部分投诚土司不甘失败,再生祸乱。”
我洋洋洒洒说完这番话,忽见他凝视着我,心中一慌,自己怎可在政事上插言?我急忙把折子推到他跟前,赔笑道:“这是朝堂上的大事,我不该多说的。”
他却微微一笑,笑着拉我坐在他的身边,道:“能拥有你,是上天对我的恩惠。你看事很透彻,如同未卜先知。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意见,十三走之前,我们才讨论过,你的政治眼光
丝毫不亚于朝堂上的那群老臣。”
他的话犹如惊雷响在耳边,我心中有一丝惊慌,转移话题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盯了我一会,淡淡笑道:“新年的第一天,你不想陪着我?”
他表情有一丝尴尬,我心中慢慢回过了味。现在的他,对我的一切想法都了如指掌。我轻咬下唇,沉默片刻后道:“你就是留宿于坤宁宫也是应该的。”
他默默地瞅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低下头翻开另一个折子道:“等我处理完手边紧要的事,我们一起回去。”也许是早已看透了我,他知道这番话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高无庸放下清粥,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他忽道:“这事说来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棘手,特别是用人,如果行差一步,或许就会令朝廷损失惨重。”暗叹口气,在政事上一向果断的他,居然会如
此担心这件事。但我已不能再说什么,况且这也不是今日就能定下来的事,于是静静地不做声。
待喝完粥,却见他脸上倦色难掩,我伸手给他,他合上折子,笑着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两人相拥着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