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的茶馆昏暗、肮脏。天花板下一群肥硕的苍蝇围着暗淡的挂灯嗡嗡作响,挂灯的罩子上满是污垢。我们围着一张约十五公分高的矮桌,坐在色彩鲜艳、油腻发亮、说不清是枕头还是垫子的东西上。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桌子,只是桌脚被截断了。桌上铺着台布,色彩非常艳丽,但也满是油污。
在俄罗斯,这样的咖啡馆会被立刻关闭。在欧洲,其经营者得坐牢。在美国,店老板要被判巨额罚款。在日本,此类店铺的店主会因羞愧而剖腹自杀。
但在这个不适合游客的茶馆里,我品尝到了闻所未闻的美味。
摆脱跟踪之后我们分头行动。黑暗使者去寻找自己人并报告所发生的一切。瓦莲京娜·伊利尼奇娜和诺吉尔去召集巡查队的光明使者,与塔什干联络,请求增援。我与阿利舍尔及阿方基叫了辆出租车,来到了这个位于撒马尔罕郊区,与市场毗邻的茶馆。我怀疑撒马尔罕的市场不下十个,比博物馆和电影院加起来还要多。
路上我给自己施了一个变形咒,变成了铁木尔的模样。年轻的魔法师不知为何总认为使用死人的外貌是个不祥的兆头。与此相关的迷信传说五花八门,什么“你很快就会死”,“你会染上别人的习惯”等等。可以把习惯看作是一群跳蚤,它们在主人死后四处散开,去寻觅与其主人最相似的人……我从不相信迷信,所以毫不犹豫地变成了铁木尔的样子。不管怎样,有必要扮成当地人的模样。一个长着欧洲人相貌的外来客在这个茶馆看起来是很怪异的,就像在俄罗斯乡村刈草的巴布亚人一样。
“这儿的食物做得非常可口,”点完菜后阿利舍尔轻声地说。我一句乌兹别克话都不会,所以当着年轻服务生的面,我一直保持沉默。幸好阿方基也没说话,他只是时不时发出满意的咯咯声,用手擦拭着秃发的额角,自豪地看着我。他的目光似乎在暗示:“我们是怎样消灭魔怪的,还记得吗?”我顺从地点头作答。
“我相信,”我回了他一句。墙边放着一台中国制造的硕大录音机,五颜六色的小灯闪烁不停,超大的扬声器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磁带是具有民族特色的曲子,似乎蛮有趣的,但改编成流行音乐风格的变奏以及录音机低劣的质量把曲子给彻底地毁了。不过,发聋振聩的音量足以让我们安心地说俄语,不用担心引起邻座的惊讶。“闻着很香。只是有点儿脏。”
“这不是脏,”阿利舍尔说。“准确地说,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脏。知道吗,西欧人到俄罗斯也会皱着眉头说,你们这里没干净的地儿。其实,不干净并不是因为不讲卫生。俄罗斯的土质是另一种类型的,土壤侵蚀更加严重,因此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灰尘。在欧洲你用肥皂擦洗人行道之后,只要没有风把纸片吹来,它可以三天保持洁净。而在俄罗斯哪怕你用舌头把路舔干净,过了个把小时以后它就又布满灰尘了。亚洲的灰更多,所以欧洲人和俄国人都会说:肮脏、不文明、野蛮!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我们就是这样的地域。在亚洲如果闻着香就不脏。在这儿要相信鼻子,而不是眼睛!”
“很有见地,”我说。“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或许的确如此,所以东方人的眼睛很小,鼻子却很大。”
阿利舍尔阴沉地看了看我。然后挤出一丝笑容:
“算了,很可笑,是吧?不过我说的是事实。在东方一切都迥然不同。”
“连他者也不一样,”我点头称是。“对不起,阿利舍尔,我居然不相信有魔怪。”
“知道吗,根据你的描述,它不是跟踪我的那个家伙,”阿利舍尔严肃地说。“那个怪物个头矮些,但身手敏捷,有脚。就像长角的猴子。”
“这帮家伙不提也罢,它们是世间万物的败类,是不负责任的魔法师的卑劣之作!”阿方基附和道。“我和安东打败了那个道德败坏、淫荡好色的魔怪!阿利舍尔,你要是能目睹这场战斗就好了!不过年轻人真不该看到如此淫荡的画面……”
“阿方基大爷……”我打断他。“求你别说了!”
“叫我大大!”阿方基命令。
“大大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大大就是大爷。”老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和你一起打败了魔怪,你现在就像我的亲孙子一样!”
“阿方基大大,”我苦苦哀求。“请别再提这事儿了。我非常遗憾没能立刻打败那个魔怪。”
“是那些魔怪!”阿方基断然地说。
“只有一个吧?”我幼稚地纠正他。
“不止!一共两个!大魔怪把小魔怪抓在手中,挥过来挥过去,挥过去挥过来!”
阿方基站起身,绘声绘色地描述魔怪的所作所为。
“好了,伟大的阿方基斗士,”阿利舍尔赶紧说。“它们是有两个。安东因为害怕没发现另一个。坐下吧,给我们上茶了。”
我们就着甜点喝茶,喝了十来分钟。我品出有哈勒瓦酥糖,有与果仁馅饼味道相似的美味糕。对于其他奇妙的点心我就一无所知了。不过这并没妨碍我们享受美味。我们还品尝了五颜六色的糖果(我觉得最好不要去想这些糖果是用什么东西染的色),吃了用甜丝包裹的白色果脯,它的口味也有点像哈勒瓦酥糖。所有食品口味俱佳,而且都是甜食,这对我们是非常重要的。能量耗尽之后我们非常需要甜食。现在即使我们可以利用他人的能量,也只是支配它,并不能将其转化成自己的,即使这样也很不容易了。血液中葡萄糖成分缺失过多,容易出现由低血糖导致的昏迷。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黄昏界,要想活命,除非出现奇迹。
“马上要上羊肉汤和手抓饭,”阿利舍尔给自己倒了第五碗绿茶。“这里的食物虽说普通,但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