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喧嚣散去后的坤宁宫寂静许久,直到兰嬷嬷悄无声息地碰上一盏茶,皇后颤着手接过来,方才开口打破了宁静。
兰嬷嬷抬眼看她,见她强撑着坐在暖阁的炕上,面色铁青,脊背僵硬地挺直,鬓边银丝串宝珠的步摇熠熠生辉,衬得面色愈发难看。
兰嬷嬷轻轻握住皇后一直搁在膝上、紧紧攥着的左手,轻哄着皇后松开,见果然把指甲都崩裂了,叹道:“您这又是何必呢?九儿,快打水、取药膏子来。”
“我又是何必?”皇后已然隐忍到崩溃的极致了,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将将出口时用竭力压住,咬着牙绷住优雅,然而纵使嗓音低沉,也如困兽绝望之际发出的呐喊一般:“我的承祜!才没了几个月,皇上就给纳喇氏的儿子取名保清!保清啊嬷嬷,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兰嬷嬷轻声安抚着她,道:“未必如此,不过是个‘清’字罢了……”
“不过?”皇后柳眉倒竖怒目圆睁,鲜少能在她身上看到这样失态的时候,“难不成要把国祚的祚与九五之尊的尊都给了他,才非‘不过是’吗?”
皇后因康熙给五阿哥取的名字动怒的同时,延禧宫中,纳喇氏也是牵肠挂肚地。
宫女大雪陪嫁她入宫,又服侍多年,算是她的心腹了,这会挥退了宫人,走上来劝道:“咱们五阿哥天潢贵胄,在明珠大人府里,定然会被好生善待的,您就放心吧。”
“我的孩子啊……”纳喇氏倚着窗,遥望着天,神情郁郁,“是我将他生的不是时候。”
大雪抿抿唇,试探着问:“您看,要不要在五阿哥身边多防范些。”
“你的意思……”纳喇氏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嘲讽般地扯了扯嘴角,“不必了,如今那几个人就够了。一来明珠不会让皇子在他府里出事,二来……皇后终究不是丧心病狂的狠绝之人,出手让保清染恙发热,连和钦天监逼保清出宫,已经是她最狠的手段了。……况且明珠是皇上心腹,皇上也不会容忍皇后在明珠府上对保清动手。只因让保清出宫一事,皇上已在名字上给了皇后脸色,皇后会见好就收的。不过……这名字定然是惹了皇后的眼了。”
纳喇氏苦笑着,自嘲地摇了摇头,“我这个没用的额娘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变成帝后交锋的工具。”
大雪沉默着,听纳喇氏继续道:“赫舍里氏在索尼老大人仙逝后消沉一段时日,又因索额图在朝内步步高升与承祜的出生再度辉煌,乃至愈发嚣张。皇上对赫舍里氏早有不满,二阿哥过世,他们却恨不得伸手把宫里的皇子一气掐死,若不是皇后拦住了——”
“呵,”她轻嗤一声,“那这普天之下,还有他赫舍里家什么事儿?”
大雪抿抿唇,小声问:“您要不要,把皇后算计咱们五阿哥的事,透给太皇太后知道?对子嗣出手可是大忌,太皇太后出面弹压皇后也是有的。”
“太皇太后不会出手的。”纳喇氏闭着眼,摇摇头:“皇后出手有分寸,掐着老祖宗与皇上的底线,算准了他们怜惜她痛失爱子,不会十分动怒。皇上能出面给皇后脸子已经是我的意外之喜了,偏生这意外之喜又是不该来的,活生生把我的五阿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自嘲地笑道:“可知这皇上心里没有你呀,你就什么都不是。”
而后的一段日子里,娜仁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旧社会主母为难妾室的手段。
纳喇氏在皇后跟前是半点都不讨好,连续半个月,没得半个好脸色。地方新进杭罗贡纱,皇后赏遍宫嫔,却没有纳喇氏的份。
往日皇后若起牌局,纳喇氏当仁不让,如今却再难在皇后宫中的牌桌上看到她的影踪。
佛拉娜两边交好,如今夹在中间,有心劝和却无能为力,再加上她自己身子也不大稳妥,逐渐深居简出,宫里倒是平静下来。
——盖因娜仁与昭妃是不搅和这些事情的,纳喇氏与佛拉娜深居简出起来,清梨都不惜得搭理赫舍里氏与那拉氏,她们自然也没有一显身手的地方。
太皇太后对此微有些无奈,倒没多说什么,也没说皇后的不是,只就着这里头的事给娜仁上了两节宫斗补习课。
约莫又过半个来月,纳喇氏开始捧着经书往宁寿宫走动。再过一旬左右,太后赏了她一支嵌红宝的孔雀展翅金钗,算是以柔克硬,敲碎了后宫这一片寒冰。
娜仁对这里头的门道暗暗称奇,回去灵感迸发提笔写了一篇宫斗文章,仍旧宫外投稿,不过短短三回,大受好评,虽然拿的银子不多,顶多是她一身衣裳钱,倒也很叫人欣慰了。
她总算凭借自己的正当劳动赚到了第一桶金,这是她文学生涯的一小步,却是一个米虫进步史的一大步!
康熙多少知道她搞文学创作的动静,听说文章广受好评,却比娜仁本人还欣慰,让其勒莫格搞了一稿来细读了,还兴致勃勃地给娜仁提出意见,这里怎么写那里怎么用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