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平复下去的气氛再度缠绵暧昧起来。
不知不觉中,本已站到床边的萧恪之再度回到床上,亲昵地将她搂在怀里不住纠缠。
“朕也有些舍不下了,今夜就留在这儿,好不好?”
楚宁才被他用巾帕擦干的额角又渗出一层细汗,闻言仰着头无力地问:“这儿离太极殿远,陛下明日还要参加朝会呢,留在这儿会妨碍陛下吧?”
“无碍,朕早些起来就是了。”他心里正觉满足,哪里肯舍开她独自回到空落落的甘露殿去?
她方才那一句话,实在令他兴奋不已。
她本不该是那样拘着自己的人,只是这两年的遭遇给她带上了无形的枷锁与撩开,如今忽然被解开,也依然麻木得无所适从。
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总是刻意引着她学会体察自己的内心,有时是逼迫,有时是哄劝,只为让她将自己的感受与渴望坦诚地说出来。
如今,她终于一点点复苏过来,变得生动、有血有肉、完完整整,甚至,还对他的感情有了回应……
即便只是一句“舍不下”,也让他感到浑身一震,明白自己的心思并没有白费。
如此,也算是她主动向他走出了一步吧?
他一面抚着她的后背,一面在脑海中回想先前的许多情形,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屏住呼吸,沉声问:“阿宁,你可是因急着想让朕替你父亲翻案,才那样说的?”
当初在飞霜殿,他曾说过,要她主动离开太子,到他的身边来。
楚宁靠在他的怀里,沉默片刻,直到他才飞上云端的心要一点点沉下时,才轻轻摇头:“不是,是真心话。”
“陛下的好,这些时日里,我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信陛下的为人,父亲的事,我不急于一时了。”
他顿时安心了。
“此事,朕会帮你的,不但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朕自己。”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当初给你提的条件,只是朕存了私心。”
楚宁闻言,原本的忐忑一下消失了,诧异地望着他,问:“陛下这话是何意?”
她想了想,忽然记起过去的细节,忍不住猜测:“难道陛下过去的确认得我父亲?”
“不错。”萧恪之将她稍放开些,慢慢坐直身子,神色肃然,“朕与你父亲称不上有什么交情,可他的确曾帮过朕。”
当初,他好容易从北戎人的铁蹄下逃走,徒步走回甘州治所的府衙后,一下病倒,卧床不起整整三个月,才终于恢复精神。
那时,亲近的侍卫们都已丧命,他一人在甘州,终于真正成了孤苦无依的人。
甘州的地方官吏对他多有怠慢,即便容他住下了,却依旧不闻不问。
北戎人忽然偷袭,虽然抢掠、杀戮了许多百姓,可也不过数日后便自行离开了。消息报往长安,朝廷毫无回音,似乎根本不在乎边疆百姓的安危一般。
心灰意冷之际,他却收到了一封才升任为中书令的楚虔榆亲笔写的一封信。
信很短,只是询问他这个秦王在边疆过得如何。想来是因为先前报去长安的奏疏中并未提及他的情况,楚虔榆才会特意来信询问。
他却觉得百感交集,想不到朝中竟还有人记得自己,甚至在此之前,他都不曾与这位新任的宰相说过半句话。
大约是许久未被人这般关怀过,哪怕只是一封寥寥数语的短信,他也写了好几张纸的回信,发泄一般将那段日子的苦闷经历统统写下,其中不乏怨怼与不满。
然而直到信已送出,他逐渐从痛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时,才意识到自己这番举动的不合时宜。若对方是有心之人,将他这封信送至太后面前,定会招致大祸,到那时,母亲临终前的良苦用心,岂非都要白费?
惴惴不安整整三个月,长安没传来太后大怒的消息,另一封回信却送到了他手中。
依旧字迹遒劲,言简意赅,可字里行间,却多是对他的勉励鼓舞之辞。信尾更是语重心长地提出,长安乃是非之地,于他这个失了母亲又无权无势的庶子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若当真要摆脱如今的困境,不妨从眼下最近的地方入手,须知“祸兮,福之所倚”,焉知他在西北边疆所受的一番苦,不会成就他日后的功业呢?
“那时,朕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同朕说过话,哪怕是母亲,也只是劝朕远离纷争,这辈子能有一隅度过余生就足够了。”
萧恪之说起那时候的事,眼里涌出几分感慨与感激:“是你父亲的点拨,才让朕逐渐明白自己的不甘与渴望,都该转化为积蓄的力量,偏远的西北边陲,也并非一无是处。后来,朕悄悄回长安时,也总会暗中看一看你父亲的情况。朕对他,一直十分敬重。”
他曾在长安城里远远的看见楚虔榆带着女儿出外郊游。
小小的女郎笑得天真灿烂,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捏着糖人,从热闹的街市上穿行而过,时不时指着街边的新鲜玩意儿说着什么,宛如他幼时在太极宫里见到的最精致的瓷娃娃一般。
在他的心里,她就该是那样无忧无虑、肆意欢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