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头部蜷缩了身体。
谢时玉站起来,他的头发散乱,脸色红得不正常,t恤皱巴巴,裤子的扣子被解开了一颗。
众人惊讶地看向他,“怎么了?”
沸腾的热血正在快速冷却,刚刚的愤怒和恶心都像落潮的水般迅速退回,谢时玉胸口快速起伏,但恐惧还在,像一条冰凉的蛇般盘踞在后脊。
锁骨上被舔舐和啃咬的触感仍鲜明。
他知道正确的做法是说出这个人做的事,然后报警做笔录,让他得到应有的惩戒,但不知为何,他畏惧了,生怯了,无数话语拥挤在口腔,却好像被胶带封住了嘴,无法吐露。
他看着这个在地上蜷成一团的人。刚刚的一切感官记忆在脑海里翻涌,浑身仍在止不住战栗,冷汗从额头流下。他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最后他只是从包厢离开,站在温度骤降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后颈寒毛直竖,谢时玉打开水龙头,用打湿的纸巾擦拭自己的脸和脖子,每每看到上头的齿痕,就狠狠打了一个冷战,腰腹处被掐住揉捏的残留感觉,让他觉得他好像还身处那个包厢的阴暗角落,被包围,被控制,在陷落。
清理完后,他用冷水洗了脸,面上不正常的温度在冷水的刺激下逐渐消退。
他走出卫生间,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停下了脚步。
那人正靠在墙边等待。
他又正面看到了那双眼睛,平行的眼皮,狭长带着危险,只是这一次里头还有嘲讽。
谢时玉握紧拳头,忍受着心底冲动,从他面前走过去。
在两人擦身而过时,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到了谢时玉耳边,“你刚刚硬了。”
好似平地惊雷,谢时玉猛地睁开眼睛。
仰头注视着茶庄房间的天花板,一瞬间无法回神。身体还在漂浮,心脏和意识迟迟无法归位。
一阵有节奏的铃声在耳边回荡。
谢时玉花了很长时间,才在混乱而疲倦的思绪中捕捉到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他在凌乱的床褥中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提示,但他没有接通,眼睁睁看着铃声停止。
之后是一条消息:“我在门口等你。”
谢时玉抓着手机,手心里发汗,他跌跌撞撞地下床洗漱,镜子里男人泛青的面色惊吓到了他,他用手拍打双颊以保持面色红润,看上去不再像一夜辗转难眠那样凄惨。
他对自己性向的启蒙,其经历堪称惨烈。那个人后来又在学校周边围追堵截了他一段时间,其拿捏的筹码就是谢时玉对自己性向的羞耻。不敢承认,不敢公开,所以只能忍受骚扰,而无法借助外力。
就好像一直潜在海底的深海鱼突然被潜水灯照亮,恐惧慌乱,连最起码的尖牙利齿都忘了张开。
但恐惧只是一时的。
谢时玉花了一段时间终于从这种自我折磨的羞愧中解脱出来,鼓足勇气收集了那人骚扰的证据,并向学校和当地篮球协会递交。
做了这一切,谢时玉终于认识到这种坦白并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那些随之而来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因为有预料也并不会沉重到压死谁。他做好了准备,即使后来学校找人和他谈话,并告诉他那人坚称是谢时玉先勾引自己,他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复述事实,而不会为这种颠倒黑白而愤怒、忧惧、自我消耗。
也是在那之后柏言找上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现在的几个朋友,顺利向家里出柜,并开始遵从自己的内心,接受自己是谁,结识自己感兴趣的男孩子。
他不是一个懦弱会自我欺骗,遇到事情只知道逃避的人,即使有时候会因为外在压力而困缚,但总能找到办法挣脱,良好的成长环境给了他面对抉择与转变的勇气和韧劲。
无论是哪一段时间,他在深夜走出教学楼大门,双手仍然在因为反复练习手术线结而不住痉挛,仰头望向天空,若是天气好就能看到满天繁星,他会想到儿时在奶奶家小院子里纳凉的心情——这世上有如此多神秘而美好的存在,值得所有人走这一遭。
洗漱穿戴整齐后,谢时玉对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走出去打开门,韩珉正无聊地靠着对面的墙壁,黑色的头发眼睛映着白色的墙,双腿倾斜地支撑。
见到他以后就站直了,绽开一个笑,“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消息。”
谢时玉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确喜欢韩珉,而韩珉应该觉得自己很合他的意,是有趣的,可结识的,起码是想和自己做朋友的。
他可以坦诚面对自己的性向,也可以坦诚面对自己的感情。他之前的所有退缩是受到冰冷理性的敲打,他畏惧付出心意后得到的是一场玩笑,一场轻率的游戏。他已经没那么年轻了,他想要安稳、唯一和情人同等的重视。如果再早几年,他也许不介意花一点时间去做一场荒唐却美丽的梦,而现在他希望每一句承诺都有同样的行动,而不仅是缥缈的爱语。
这个人有值得自己喜欢的部分,也有让自己无法接受的部分。也许没有十全十美,世上的一切都是融合的矛盾体。
第29章你这样算什么呢
他们开始上山,一路摸黑前行,到达山顶时,太阳已经开始升起来了。
漫天的霞光随着太阳慢慢升起的高度,变幻成粉色、紫色,再逐渐变得越来越红,最后成为橙色,照耀着漫山苍翠的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