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首肯所带来的好心情,没澎湃多久,就偃旗息鼓,让位给了烦躁与隐忧。
曾纬越发意识到,只要自己一日没将欢儿娶进门,这姓邵的小子就一日不会消停。
念在他如今与苏颂和苏迨走得近,当着姚欢,曾纬还是给他三分薄面,赞几句毛笔酥好看又好吃。
但得尽快与他,将话挑明了。
几日后,曾纬从国子学踱到太学,找到姨父蔡荧文。
“姨父,今日汝舟可在塾学?”
“在,在,辰时我送去的。”
蔡姨父搬回沈馥之那里后,人逢复婚精神爽。
看到一表人才的准外甥女婿,精神更爽。
曾纬道:“今夜我在遇仙楼有个诗会,此去东水门乃顺路,我也许久未见到汝舟了,不如今日我去接他,带他逛逛年货摊子,玩耍半个时辰便送回姨父姨母处,我再去那诗会。”
蔡荧文自是满口答应。他心中感慨,欢儿运道真不错,四郎这般有人情味儿的好孩子,满开封朱紫人家的公子哥儿里,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未时末,按着蔡荧文的指点,曾纬进了抚顺坊。
曾纬自小就接触京城的贵胄子弟,他对于年轻男子的风仪作派,尤为敏感。
从当初第一眼见到邵清时起,曾纬就觉得此人,不太有小门小户的寒酸样儿。
后来的几回照面,曾纬更是发现,即使站在苏迨身边,或者与苏颂交谈时,这姓邵的小子,从气度到言语,竟都不落了下风去。
就像一幅画中,若苏颂如横亘远山,苏迨如近处松竹,那么邵清则是那一江烟水,看似谦逊的留白,实则清朗疏阔,不是画上那些杂草砾石的分量能比得。
曾纬边走边思忖,循着愈来愈清晰的童子叽喳声,来到了邵宅门口。
他不及敲门,院门先自开了,邵清正招呼着散学的童子们出门,回头看到曾纬,还不及露出讶然目光,他身后的姚汝舟已冲了过来。
“四叔!”
汝舟见到曾纬,像小猧子见到主人一般兴奋。
“乖,今日四叔来接你,与你去桥上集市逛逛。”
虽然,姚欢搬去东华门后,隔几天就回来看汝舟,蔡荧文和沈馥之对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娃娃也越养越有感情,但汝舟,到底还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他时而想起姐姐说过要带着他一起嫁人的承诺,却又常惶惑这份承诺会不会像空中纸鸢似地飘忽。
此刻见到曾纬,再一听他来带自己去玩耍,汝舟喜不自禁,就要拖着曾纬的袍袖走。
曾纬拍拍他的肩膀:“稍候一刻,四叔与你先生说两句话。”
邵清闻言,道:“童子们既已散学,曾公子进院里吃盏茶吧,边喝边说。”
曾纬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今日来,乃是知会邵兄,我与欢儿不仅情定,娶嫁之仪也已在家父家母筹备之中,她总要进曾府做我这一房的嫡夫人,怎会真的流连市肆饭食行当。邵兄若对庖厨之艺兴致盎然,在宅中研习即可,勿去竹林街好心办坏事。”
手里牵着姚汝舟,曾纬自觉措辞已颇为客气。
邵清望着面前这张俊美英气的面孔,一时五味杂陈。
怀璧者,自是要防着旁人的觊觎。
男女之情,更是自私的。
他邵清,自问也不是圣人,当初各样试探,但凡察知自己有半分希望,又怎会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