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稳住身形,弃了手里的灯笼。火舌猛烈,眨眼间便将一只灯笼燃成了灰烬,与此同时,周围的震动逐渐停了下来。
只听一声巨响,青铜棺盖轰然落地。
“你来了。”空灵幽长的男声忽的响起,似是远在天边,又似是近在咫尺,这声音唤道:“阿旸……”
闻瑕迩不徐不缓的朝前,待他行至那口青铜棺半丈前,青铜棺便猛地一下从地上立了起来,露出棺中躺着的人。
朗禅一头银丝披散,四肢被一团若隐若现的黑气嵌在棺内动弹不得,周身覆满怨恶之气。他容貌虽依旧,但肤色白极,像是常年被关在地底不见天日,白的有些渗人。
他神情间仍噙着笑意,但这笑此刻印在他这张如白纸般的脸上,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闻瑕迩平静的走到朗禅跟前停驻,未发一语。
朗禅朝他微微偏了偏头,笑意更怪,“可是觉得我眼下可怖至极,连话也不愿同我说上一句?”
闻瑕迩仍不作声,眼神落在地上,不再看着朗禅。
朗禅见此,轻笑一声:“我说的没错,你却连正眼都不肯瞧我了。”说罢,又状似自嘲道:“也是。你看惯了君灵沉那张修仙界万里无一的面容,如今我这半人不鬼的模样,又如何能落得你的眼……”
闻瑕迩心底情绪翻涌,一拳砸在青铜棺沿上,“闭上你的嘴!”
棺身被砸的哐啷作响,朗禅却没有如他的意,而是道:“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闻瑕迩抬眸,朗禅面上的怪笑已被一层浅笑覆盖,这般看着倒是与平日里无疑。闻瑕迩却蹙起了眉,沉着声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虚情假意的假笑。”
朗禅被这样斥,也不怒,只是仍旧笑着:“别人看我这般,都只当我是笑面心软。”
“皮笑肉不笑。”闻瑕迩道:“赝当不得真。”
朗禅闻声阖眼,被嵌住的四肢有一瞬变得扭曲。少顷,他道:“我原以为,观月台一别,是你我二人的最后一面。”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灰黑,“不曾想,今日才是……”
闻瑕迩见朗禅这幅半人不鬼的模样,指节不由得收紧。他缓了许久,才道:“……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朗禅道:“你该是恨我的。”
四下无色之境突然化作两色,一半是嗜血灼眼的红,一半是深不见底的黑。
“总好过你如今……”
他未将余下的话讲全,但此刻二人心下已对这余下之言心知肚明。
闻瑕迩未被周遭景象的变幻干扰,只见他从玉蝉内取出一方油纸包,拆开纸包上缠着的线,尚有余温的烤乳猪腿,在此番鬼魅之境内仍散发出香酥之气。
朗禅漆黑可怖的眼中显不出分毫情绪,惟余可窥的只有那张白到渗人的面容。
“你当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闻瑕迩一字一顿,“即便死上千万次,也死不足惜。”
朗禅眼帘阖动,沉默良久,扯了扯嘴角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也没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