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屏风后走出,悄悄儿走到他身后,弯腰抱住他的颈脖,在他耳廓上吻了一下,埋怨道:“我就是母老虎么?让你怕得饭都不敢回去吃了?”
陈演听得齐粟娘的声音,心里一吓,再听得她娇嗔软语,松了口气,反手抱住齐粟娘,委屈道:“我叮嘱了他早些回的。”
齐粟娘咬牙道:“他在外头花天酒地着,哪还记得这些?白饿着了你。”拉着陈演起身,偎在他怀中,柔声道:“咱们不管他,他不在更好,少了个碍眼的,我们更自在些。”
这边厢陈演欢欢喜喜跟着齐粟娘回后宅吃热饭,县后街私窠子桂姐儿家里,虔婆赶着火儿接了连震云等三人入家,一边殷勤奉上胡桃果仁茶,一边埋怨道:“大当家贵人事忙,旬月不见影儿,桂姐儿天天在房里哭,骂你是个薄情郎。如今听着你来了,也不肯梳妆,都是老身舍了老脸儿说,大当家入了皇上的龙目,做了官,便也要守着朝廷的法度,不能再向以前一般来往住家,半月不走,如今既然要来,就是心里有她呢,她方才转过来。”
连震云微微一笑,知晓是私窠子里窝盘大客的虚甜话儿,也不搭话。旁边连大河取了一封十两银子给了虔婆,笑道:“妈妈收下,把席面儿置好,请桂姐儿带着她妹子出来罢,”
连震云转头看向李四勤,笑道:“是去唤对街的吴姐儿,还是去唤东头的李银儿,你自己拿主意。”
李四勤大咧咧一笑,“都行,吴姐儿喝酒爽快,李银儿猜拳厉害,齐三,你说俺叫谁?”
齐强笑得打跌,“这般的女中豪杰,都请来罢,咱们也玩个热闹的。”
虔婆收了银子,席面儿流水般送了上来,甚是丰盛,推着齐强作了首席,桂姐儿和月钩儿弹着琵琶秦筝,轻启檀口,在席前唱曲,果真是筝排雁柱声声慢,板拍红牙字字回,端得个色艺双绝。
待得酒过三巡,歌吟两套,桂姐儿和月钩儿一起起身,向前来磕头,齐强知晓是讨赏的规矩,还未动作,门旁连大河已经上前一人赏了一两。
桂姐儿与月钩儿俱有姿色,桂姐儿体态妖娆,眉梢一点红痣,别增妩媚。月钩儿天生凤眼,眼角上挑,顾盼间流光闪动,更是难得的美人。
桂姐儿推着月钩儿坐到了齐强身边,看了看正陪着李四勤喝酒猜拳的吴姐儿和李银儿,眼中带泪,坐到连震云怀中,泣道:“负心的贼,叫奴想死。上年十月里梳笼奴时,说得什么话?只说天上见了雪,就接奴家里去,如今雪融没了,春花儿都谢了,你方才来,你若是再不来,奴的命就想没了。你说,你可是有了新相好了?”
连震云笑道:“我何尝有新相好,不都是坛里的事儿忙么?”低头在她脸上香了两口,“有贵客在,还不赶紧把泪抹了,叫人笑话。”
桂姐儿说的原是窝盘连震云的惯话,又知晓连震云的性情,不敢纠缠,赶紧破涕为笑,给连震云倒酒,再见得连大河送上来的三匹闪缎,两支金钗,越发撒娇撒痴,奉承连震云,讨要他腰上银穿心金裹面里的香茶木樨饼儿。
齐强见得这桂姐儿行事,便知是连震云想买回家里做侍妾的,笑搂着月钩儿道:“等你姐姐进了门,我也把你接回去可好?”
月钩儿虽是未开脸,行当里的规矩却是学了十足,比桂姐儿更会抓人,知道嫖客的话不过是当面光,双手捧了一盅酒儿到了齐强嘴边,笑道:“齐大爷既是这般说,奴就等着了。”齐强哈哈大笑,香了她一口,催着要月钩儿再唱曲儿,月钩儿模样身段原是这一街上拿尖的,平日里被客人捧着,自不肯让人事事顺意,只是窝在齐强怀里娇笑。
那虔婆见识精明,看着了连震云想让齐强梳笼月钩儿,先开口笑道:“我们家月钩儿从小养得娇贵,生来又腼腆,除了开席头曲,不对人乱唱的。”
齐强一笑,从怀中摸了十两银子放桌上,说道:“这些不当值甚么,且给月钩儿做脂粉钱,明日再送几身织金衣裳。”月钩儿连忙站起谢了,虔婆笑眯眯收了钱,叫月钩儿下席来唱。
她年岁不大,声音柔亮,别有风味,独个儿唱起来竟是比开先和桂姐儿双唱更风流俏丽,乐得齐强连连叫好,亲下席去将她抱了上来,抱在怀中调笑,又知她会叶子戏,打双陆,连忙叫上牌具,和她玩作一团,又是亲嘴又是咬手,好不快活。
连震云和李四勤早见过他这样子,自顾自和相好调笑取乐,待得吴姐儿和李银儿下场唱了曲儿回席,众人一起喝酒时,月钩儿笑着敬了连震云一杯,“好姐夫,什么时候带姐姐家去?也给个准话儿。”
齐强大笑着捏了月钩儿脸蛋一把,“小油嘴儿,这般想你姐姐进门做妾?嫁进去了,可没有现在快活自在。”
月钩儿在齐强唇上咬了一口,也不管桂姐儿连连给她递眼色,叫她小心说话,娇笑道:“连大当家府里还没当家奶奶呢,奴的姐姐进门了,自然还有快活日子过。”又撒娇道:“齐大爷家里的当家奶奶可利害?若是利害,奴可不敢家去。”
齐强哈哈大笑,“我家里现下的当家奶奶是我妹子,你爷我就等着我妹子说媳妇呢。她自然不会耍那些大妇的手腕子,你大可放心。”
月钩儿惊笑道:“竟是姑奶奶当家?难不成爷纳妾进门也要姑奶奶点头?姑奶奶定是个利害人,嫁的可是清河人?”
连震云皱了眉头,桂姐儿心里计较,赶着搭话儿道:“齐大爷联的是清河县那门贵亲?说给奴们听听,说不定是混过面儿的呢。”吴姐儿和李银儿也跟着凑趣,催着齐强亮底儿。
齐强被月钩儿灌了一回酒,笑着道:“我妹子可是个贤惠人,半点也不利害的。她就是你们清河县陈大人的夫人。”
四妓齐齐惊呼,桂姐儿瞟了连震云一眼,笑道:“若是论这位夫人,果真是贤惠得紧,奴家行当里的姐妹们都说,若是守着规矩,正正经经抬进门里做妾,遇上和这位夫人一般的当家奶奶,必是容得下的,也不枉我们平日里在天妃娘娘面前烧的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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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县后街的桂姐儿(中)(求推荐)
月钩儿亦是笑道:“齐大爷竟是县大老爷的大舅子,奴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说话间,虔婆也听着消息,赶紧上来磕了头,敬了酒,重开宴席,再整佳肴。
吴银儿和李银儿站起给齐强敬酒,吴银儿换了银盅大碗,一口喝了,笑道:“奴虽没见过夫人,但容奴猜猜,夫人私下里定是个爽快人,对那许寡妇也算是有怨报怨,有情容情,夫人必也是个海量的。”
这会便是连震云也笑了起来,李四勤抱着她笑道:“俺的姐姐,你只当天下人和你一样,三坛子灌下去,连个屁都不放罢。”
虔婆立意要奉承齐强,暗暗给月钩儿使了眼色,月钩儿见得齐强人品风流,有钱有势,乐得被他梳笼了,也好寻个靠山,越发把手段拿出来,齐强见她可意,笑道:“今儿我就在你房里歇下了,你可不要怕羞。”
连震云和李四勤皆是大笑,虔婆连忙上来恭喜,叫丫头们去布置新房,铺红插烛,连大河也不需连震云递眼色,上前送了头面首饰、尺头段子以作梳笼之资。
正热闹间,外头私窠子里的人急急报了进来,抹着汗儿结巴道:“齐……齐大爷,齐姑奶奶……来……来……”
他话还未说话,齐强、连震云、李四勤都唬了一大跳,一把推开怀里的姐儿,急忙跳起,胡乱整理散乱的衣襟。屋里的虔婆、姐儿也慌成一团,不知如何躲避,李四勤一边系腰带,一边恼道:“这地儿是她能来的么?外头黑灯瞎火的,她打河边草堂子进城里来做甚?齐三,你平日都不教导教导你妹子的么?”
齐强手忙脚乱从地上把葛纱衣儿捡起来,拚命往身上套,哪里还顾得上理他,连震云头上冒汗,马褂上两排玉纽子,怎么扣也扣不上,把连大河急得连连跺脚,抢步上来替他扣。
安生走了进来,便见着这一堂子乱像,摸不着头脑,陪笑打千儿请安道:“大爷,姑奶奶差小的来给大爷送衣裳。”
这会儿,那报信的人方才说顺了话,“齐……齐姑奶奶来人了……”
满堂儿俱是一呆,齐强一屁股坐回椅上,吐了口长气,骂道:“哪里来的结巴病棍儿,报的这些假信,差点吓去了我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