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花七的话来说,因为四皇子回宫报信,皇帝是很想带着三皇子这个太子亲自来审问审问的,奈何这位天子素来随心所欲,太子却很明白轻重缓急,是个一等一的好孩子,所以人在乾清宫亲自守着要来看热闹的皇帝,于是就换成他们两个来看个究竟了。
而楚宽则是对于张寿的认真仔细,于是发现了所谓使臣的破绽表达了高度的赞扬和推崇,对张寿派阿六去把最有疑问的那个人单独拎出来审的主意更是夸赞备至。反正花七夸太子的时候,这位曾经司礼监第一人,直接把张寿吹捧成了探案超人。
饶是张寿早已经习惯了不切实际的吹捧,可此时听着依旧觉得耳根子痒。等到瞥见四皇子正在那满脸期冀地盯着自己,他就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如果二位特意跟四皇子过来一趟,是要问问那个自称使团监船的家伙,那么,你们可能要失望了。”
见楚宽和花七面色双双一变,而四皇子更是气得差点要跳过来,他就笑了一声:“我不知道这家伙在山海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阿六给所有人下了迷药之后,又把他从屋子里单独拎出来,一盆凉水浇下去,还没用上任何手段,他就直接招了。”
“怎么可能!既然都说是使臣了,怎么那么没用的!”
仿佛是一件本来期待很好玩的玩具竟突然变得索然无趣了,四皇子这个小孩子一下子就气得面色通红,本能地大骂了一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当下闷闷不乐地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至少要吓一吓他的!”
花七和楚宽就不像四皇子这样纠结过程了,他们只在乎结果。而张寿也没有让人猜哑谜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人就在东二舍的丙六间,让四皇子带你们过去吧。”
四皇子见花七和楚宽立刻看向自己,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心里却还在埋怨张寿和阿六动作这么快,也不等自己回来再下手。亏得他大冷天来回跑一趟,三哥还特意拖住了父皇,就这竟然会没赶上。
然而,当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匆匆跑到东二舍,正在东张西望寻找丙六间时,他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当即想都不想就一溜小跑奔了过去,随即叫了一声六哥。
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后续,阿六就侧身一让,随即指了指门口:“就在里面,随便问。”
花七早就习惯了阿六这没有必要就不多言的习惯,但看到四皇子飞快地要一个人冲进去,他还是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揪住,随即才没好气地斜睨了阿六一眼。可阿六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站在那儿连动都没动弹一下:“放心,他伤不了人!”
四皇子这才意识到人家是担心他的安危,当即朝阿六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即才在花七松开他之后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继而头也不回地抱怨道:“六哥做事那么稳妥,哪里还要你提醒!嗯,我跟在你们后面就是了!”
见四皇子这一次竟是闪在了自己和楚宽身后,想到人刚刚急匆匆报信后又出宫,还没来得及换下那一身侍童的大打扮,花七简直不知道是该说这小家伙开窍了好,还是说这小家伙终于知道保命了好。
可是,看到楚宽沉着脸一马当先推门进去,他也来不及想太多,赶忙快步追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那个被绑在椅子上麻布团堵住嘴,根本连挣扎都挣扎不了的家伙,花七这才终于算是明白了,阿六那所谓伤不了人为什么能说得那么自信。他的满身技艺几乎都完全教给这个小子了,然而,人却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一手绳子,实在是玩出了花来,既不会绑死了让人血脉不活,也不会绑得太松让人有逃脱的机会……不去做狱卒和刑房差役之类的差事真是可惜了!
花七正在暗自腹诽,楚宽已经直接伸手把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口中破布取了出来。而下一刻,仿佛是被闷得太久,人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
“大人,小人真的是高丽人士,并不是什么大明太祖后裔,是被人拿着要命甚至灭族胁迫,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假装使臣到山海卫那边去的,小人敢对天发誓,要有一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四皇子眨巴着眼睛,仿佛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这还没开始问呢,人就这么招了……也实在是太没用了吧!
早知道如此,他还兴冲冲地来做什么侍童,把人押到宫里的话,人是不是也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招供?
依旧被绑着的中年人当然不知道,在某个小孩子心目中,自己已经成了没用的代名词。他拼命挣扎了两下,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们的贡品船被人劫了,贡品全都没了,如果回高丽,大王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全家都会被砍头……就算能活命也会被贬成官奴官婢!”
“小人的祖父是贱民,好容易才通过杂科考试成了中人,小人也是子承祖业考了个译官,所以只能跟着使团冒险出海,希望能够挣一个出身,好歹让小人的儿女过上好一点的日子,而不要因为贫困而最终活得比贱民更凄惨……”
楚宽对于这家伙的身世没有半点兴趣,此时听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苦卖惨,他表情冷冽地一把揪住对方的下巴,将其还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堵回了嘴里,继而方才松开手,冷冷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们的船是怎么回事,指使你们的人又是谁,其他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是是是,小人是船上的……船上的译官。其实大王不愿意从海路送贡品到天朝,但因为天朝太祖皇帝遗留制度,陆路使团的人数素来严格控制,而那点人马不足以押送贡品,所以只能按照规矩发送贡品跨海而来。但我们的船只,出海没几天就遇到了海盗!”
仿佛是看到了楚宽那瞬间变得极其狰狞的表情,自称译官的中年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随即方才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声音也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