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
我在环岛周围散乱的人群与来往的车辆之间极目搜索他的身影。
在路上我与到来的云碰了头。
我们心照不宣地打了个照面,然后分头去寻找。
我一步步来到了江边那座大桥下的公园。
儿时我常来这里玩,那时父母还没有离婚。父亲会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安静的台阶,走到铁围栏旁,在那里看着围栏之外湍急的水流。
公园里陈列着锈迹满满的普通体育器材,单杠、太空步行机、梯子,远比我曾经看到的陈旧的多,看起来也确实空无一人。
“你在吗?”我呼唤道。
回答我的是一阵疯狂的犬吠。
我预感到大事不妙,疾跑向犬吠传来的地方。
在那里,在靠近水面的台地上,三只张牙舞爪的流浪狗正在缩紧它们对小男孩的包围。我看到他的手指上淌下一点点殷红,旧伤破裂了。
他正摆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用没有受伤的手摆出安抚的动作,好像准备和那群流浪狗讲讲道理。他用受了伤的手解下围巾,抛出包围圈。
我来不及多想,几步冲下台阶。
为首的那条流浪狗毫不迟疑地扑击上前,小男孩顺势后仰,瘦弱的身子掉进水里的时候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那时的水流看起来平缓实则异常汹涌,他的浸湿的鬈发有那么一刻露出水面,然后就消失了。
他会流血,会受伤,那么,也就会淹死。
我不记得我那时都想了些什么,我只记得我甩下校服,丢下眼镜,一脚踹开拦路的流浪狗,扑进了水里。
当然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见义勇为应当带着智慧,我只是一时脑子不灵清。不过后来想想可能也有点道理,只有我和小男孩在一起,云才能顺着灭绝的气味找到我,才能救我们。
“云,我找到他了,我们掉进了河里,快来救我们!”
冷啊,冷的像冰窖,一下子冷到骨头里,冷的不真实。
我在湍急的河水中眯起眼睛寻找他的影子,借着河水的力量竭尽全力靠近他。他掉进水里以后好像都没有挣扎,只是那样随波逐流,我运气很好,没有偏离目标,抓到了他。他仍旧若有所思地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的举动。
“你……”然后他猛地呛进了一口水。
我用眼神告诉他不要说话,然后开始寻找附近可能的靠岸点。前面有一堆乱石,如果我舍得丢掉我这双脚不要,是有可能在那里停下来的。附近的岸区都是硬化的水泥石墙,不可能从那里上去。正在我打算着要停在那堆石头那里的时候,一个旋涡把我们拖到了水下。水流毫无征兆地冲进了我的口鼻,刺疼了我的眼睛。
到了这种时候,小男孩却还是没有挣扎。他咳出的气泡往上滚动……
我经过一点挣扎之后最终发觉这是一个死局。
那时我的恐惧、惊慌以及痛悔根本无法言表,我在内心痛骂二十秒前那个没有脑子的自己,现在我们两个都得交代在这了。
“柯,我来了。”她坚定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
我从阴暗的水下往上看,一个巨大的阴影迫近水面,同时也靠近我们。
物体撞击水面的声音、水花四溅的声音在我听起来一团模糊,但我确实惊喜地看到了云绫华那张急切又毅然的娟秀面孔。
她的短发在她颈后散开,宛若乌黑的海藻森林。她的双手向两侧划开,靠近我,向我伸出手。
我的左手抱着小男孩,右手伸向她的手指。
虽然我们不断地被水流携带着往下游涌去,但我们的手指还是不断地靠近。最后接触了,那时我感觉与冰冷的河水相比,组成她身体的岩石如此温暖。她抓住我的手,召唤出本体,双腿有力地并拢,我们就在她与中国龙的帮助之下浮上水面。
河水残留在呼吸道里的感觉非常糟糕,我和小男孩紧紧扒着中国龙的脊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云观察着四周,一只手抱着中国龙的脖子,另一只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酒红色的恐龙眼眺望着远处的乱石。看来她的想法与我们一样。
“柯,抓紧了,我们一起用腿蹬水试一下,能不能靠岸。”云简短地吩咐道。
我开始这项费劲的工作以后才发现,在岸上没有把裤子和秋裤一起丢下来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的另一只手抱着小男孩,防止他从中国龙背上再下来,我们想方设法靠岸,但岸边湍急的水流几次三番把我们带回了靠近河心的地方。
有云在,我们应该不至于淹死。但失温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及时上岸。
眼看着那片乱石越来越近,我们更加卖力地试图远离河心,但一切似乎归于徒劳。
我蹬腿之余看了看云,她的头冠颤抖着,颜色变得异常鲜艳,肌肉紧绷的脸证明她已用尽全力。
有那么一会,我们真的让自己到了正确的轨道上,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最后可以停在乱石那里,但近岸的一个漩涡重新把我们往水里摁,我们当时所能做的只是极力不被带回水面以下,等到我们摆脱了那个漩涡,已经没有可能及时靠岸了。那时我们距离乱石滩仅有十米,眨眼之间就会与它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