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几个钟头过去了,他们陷入一阵阵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床上一半稍有动静,就会惊醒另一半。稍有碰触,就会赶快退让开,远远避开床垫的中心分界线。深夜,虽然每个人都醒来几次,但没人为了消出烦闷,求得和解,悄声说一句道歉的话。两人即使睡着了,也知道明天的日子不会比今天更好过。
第二天一早,上课以前的英语部会议上,汤姆又和克莱尔对面了。他再次感到在克莱尔的监视下,深身不自在。同时,又再次感到他们的同事们投来的奇异目光。他们都很容易地感受到了他们夫妇之间的紧张气氛。学生开始到校了,汤姆仍然站在大厅里监视着人群,并等待肯特。但这孩子可能走了另一道门进来,以避免与他见面。中午,他看到切尔茜和艾琳单独坐在一起,肯特则远远地在餐厅的另一头,和比萨·罗思特德以及一群其他橄榄球队员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以往罗比常和他们坐一起,今天却分开了。汤姆仍象平常一样巡视着餐厅,不时在这里那里停下来,向学生们微笑讲几句话,但却避开肯特的桌子。他看着他离开,把牛奶纸盒丢在拉圾桶内。在这巨大、嘈杂的餐厅里,他的目光尾随着肯特离去,汤姆感到一股热流驱使着他,使他心中充满渴望。真正人性的希望使得他心痛,那是他的儿子,他那黑头发,固执,痛苦,被遗弃的儿子。昨天他拒绝执行他的命令,让汤姆坐等着,心脏提到喉咙里。直到第七节课下课,他才确信肯特不会来了。
下午两点刚过,汤姆正在整理办公桌,准备去学区办公室开会。这是学区督学每月召开的全区16所学校的校长或副校长的例行会议。他关上学校经费预算书。这个预算他已看了许多次,做了一系列修改,准备今天上报。他正考虑怎样处理一个学生的处分报告,多娜·梅依进来了。
“汤姆?”她说。
“什么事?”他抬起头来,手里拿着报告。
“那个新生,肯特·艾仁斯在外面要见你。”
即使多娜·梅依说“美国总统在外面要见你”都没有这句话使他更吃惊。他内心的惊慌失措显得神圣又令人胆怯。他的脸放光辉,而表情却迟疑不定,手足无措地把一只手放在领带上。
“啊,那好……我……”汤姆知道去开会要迟到了,但还是清了下嗓子说:“叫他进来吧!”
多娜·梅依出来告诉了肯特,转身悄声问一个秘书同事,阿兰·司汤达说:“怎么搞的,汤姆最近好象不太正常。”
阿兰·司汤达也悄声回答:“我不知道,但每个人都在这样说。并且克莱尔也这样,她待他好象是麻疯病人一样。”
肯特出现在门廊里,脸色严肃。他端端正正地站在校长面前,穿着长裤,风衣,是汤姆以前见过的一身打扮。这孩子有保持静止不动的本事,这使汤姆更加不安。
“你想见我?先生?”肯特仍然在门道里问。汤姆站起来,右手仍放在领带中间,心脏在胸膛里狂乱地跳动,“请进来……关上门。”
肯特照办了,站在距他桌子十英尺远处,汤姆屏住呼吸等着他。
“坐下。”汤姆说,这孩子走上前坐下来。
“我很抱歉,昨天没有来。”
“哦,那没什么?或许我处理的方式有问题,打起你的精神来。”
“我不知道向你说些什么?”
“我也没拿定主意向你说什么。”
难堪的沉默。
“我现在还是不知道。”
“我也如此。”
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再那么严肃了。他们似乎在相互搞笑。但相互间仍横梗着太多的障碍,需要更多的勇气向前发展。肯特的眼睛环视着汤姆的办公室,最后才落在汤姆身上。这是自他们知道相互关系以来,第一次父子之间没有敌意地坐在一起。他们眼中所见的都是自己的头发线,越过脸颊,鼻子,嘴巴,喉咙,最后才转过眼光,房间里很明亮,下午的自然光加上头顶的日光灯照着。在这样强烈的光线下,任何细节都不会忽略。
“星期六妈妈告诉我了……”肯特话未说完,便眼光向下。
“我知道。”汤姆说,声音很低。“你来报名那一天,我发现了你的情况时,我也同你一样。”
肯特尽力克制自己,并成功了。“你妻子告诉了你我向她道歉的事吗?我不该那么闯进你们家里。”
“没有……她还没有。”
“我真的很抱歉,那是真话,我当时真是糊涂了。”
“我理解,要是我,也会如此的。”
他们都不说话,只能听到外间大办公室里办公设备的细微响声。最后,肯特说:“昨天下午看到你在球场上看我们打球,我就决定我应该来见你。”
“我很高兴你能来。”
“星期六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