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斯无视塞缪斯,注视着咒印许久,才穿好衣服,离开油画。
大厅空旷安静,这座属于吸血鬼的私人建筑如今住着一位猎人一位人类男爵。
塞缪斯很熟络地占据单人沙发,坐在往常客人应该坐的地方。
茶几上只摆放着两支烛台,燃烧的两根蜡烛长短不一,烛台下方堆积着蜡泪。没有茶具,没有甜点。因为要方便查看名册,连铜制摆件都被弥撒当做玩具叼走了。
“你怎么瞒过安德烈的?”塞缪斯坐在客位上,伸出手给出一个请的手势,一点没有客人的拘谨和低调。
这才是立足于维森诺尔塔尖,掌管情报与人脉,在权力中叼取珠宝的乌鸦——晨鸦的负责人塞缪斯。
莱恩斯对塞缪斯情绪的转变并不惊奇。尽管只见过寥寥几面,但他熟悉这个人。孩童时就灵动狡黠的瞳孔必然要在暗潮涌动的主城筑起巢穴。
“你知道多少我的事情?”莱恩斯问。
“听你们的谈话,以及主城的传言,拼拼凑凑基本上完整了。”塞缪斯说。
莱恩斯紧盯着塞缪斯,眼睛变成比血族更深一点红色,瞳孔中间的深棕与周围的红色紧密贴合,像被暗红植物包裹的果核。
“日行者……”
“你可以这么理解。”莱恩斯说,“我对安德烈使用了一点幻术。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人类与血族的混血能够骗过一只三代吸血鬼?莱恩斯,我不是好糊弄的人物。”
“不止是混血。”莱恩斯说,“最开始,猎人并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个家族。”
塞缪斯怔愣片刻,立刻理解了莱恩斯的意思。
在维森诺尔的传说里,除却血族以外,还有另一个与之抗衡的种族。他们由人类精英组成,世代猎杀吸血鬼,保护维森诺尔。由于刻意选择能力出众的配偶,家族诞生的孩子往往强壮,聪明,拥有修习巫术阵法的天赋。
他们居住在神秘的禁地里,穿梭与深林猎杀吸血鬼。
这支家族后来因为族内矛盾逐渐败落,最终归隐,消失在世人的视野里。
“加文找到了我的母亲,这个家族最后一支血脉。”莱恩斯说,“加文曾不止一次夸赞她是举世无双的珍宝,是他久寻不得的挚爱。其实只是在欣赏她血管里流淌着的,属于猎人的血脉。”
“传闻说这个家族不惧怕血族的毒液,生命比人类漫长,在一代又一代的繁育中,他们进化出了抵御血族的能力。”塞缪斯思考着,问,“加文是为了这个吗?”
“加文认为渴慕血液是粗鲁野兽的行径,他要找到成为‘神’的方法,因此培育了一个同时拥有猎人和吸血鬼血脉的孩子。加文的血统纯正,与猎人的血脉结合之后达到了平衡。我并不需要饮血来填饱肚腹,除了情绪波动过大以外,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弊端。”莱恩斯说,“因此,加文的试验成功了。”
“维森诺尔不过是他众多目的中的一个,血族也一样。他的目标是得到你。”塞缪斯想通其中缘由,盯紧莱恩斯。
“是我。”莱恩斯爽快地承认,“在血脉恢复以后,我断断续续记起了许多事情。包括在杀死他后,读取到的部分加文的记忆。他习惯在棋子上种下咒印,罗伊,伯纳尔四世,我。加文不允许棋子逃脱他的手掌心。这枚咒印是针对血族的,在我血脉觉醒后才会生效。”
“你支走安德烈,留下我,想要做什么?”
莱恩斯拾起一边的古籍,翻至其中一页:“请君入瓮。”
塞缪斯熟悉多种语言,还会各式乐器,唯独对巫术咒语研究甚少,他看着莱恩斯展示出的阵法,繁复线条绕得他眼睛痛,也没绕出个所以然来。
对巫术知识的匮乏不影响塞缪斯猜测莱恩斯的意图,他忽略了举至眼前的古籍,看向莱恩斯:“直觉告诉我,这个瓮,不是阵法。”
如果只是通过阵法来困住加文,对其进行诛杀,莱恩斯完全没必要隐藏他的咒印。在莱恩斯的计划中,一定涉及什么安德烈不会允许的方法。而能容纳加文的“瓮”,除了捕捉血族的陷阱,就只剩下他在苦苦寻找的躯体。
莱恩斯合起古籍,证实了塞缪斯的推理:“不是阵法,是我。”
饶是已有猜想,塞缪斯还是对莱恩斯的计划感到汗毛直立。塞缪斯桃花眼里的水光消失得一干二净,从单人沙发上猛地站起:“你疯了吗?”
“让一个怪物进入自己的身体?且不谈你是否真的能够杀掉加文,莱恩斯,你这个想法只有神经病才能想得出来!”塞缪斯瞪着莱恩斯,他显然在生气。
不止是因为莱恩斯,还因为戴竹,也因为罗伊。
塞缪斯足够灵敏。戴竹将他一声不吭将他送走时,塞缪斯就看到了死神的镰刀朝他们挥来。而将戒指送出代表着罗伊正式背叛加文,一定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如果他今晚没有戳破莱恩斯的谎言,莱恩斯一样会一个人隐瞒下所有,走出这步九死一生的棋。
人类的渺小与脆弱,塞缪斯在这一刻清楚地体会到了。
“塞缪斯。”莱恩斯叫他,“这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