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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良家子弟（第1页）

陆宁楠望着周旭，不知为何，她感觉面前的少年自从军出征回来后，变得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周旭自己心中明白，当日与陆康陆大人凯旋而归，他主动请缨带一队斥候为前军探路，名为锻炼，实际上他是想早早远离皖城，那个一夜之间坑杀三万降卒的地方。陆康留下近万郡兵民壮监督押送俘虏，并示意皖县令赵达远离城池执行，可周旭仿佛看到了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仿佛听到了那刀斧入骨临死哀嚎的不绝于耳。

回来的路上，也许是得到了陆康的嘱咐，军侯邓当随同周旭带队在前，讲起从前讨贼杀敌的经历，又刚刚亲自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生逢乱世，周旭虽出自世家，倒也见惯了贫苦百姓为战乱灾祸所累，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加上自幼性格坚毅，周旭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回到舒县，见到青梅竹马之人的轻颦浅笑，再回想起皖城一幕，如隔阴阳。周旭轻轻牵起少女柔荑，轻声说道：“宁楠妹妹，无论这世间如何动荡，有我在一天，必将护你周全！”

虽然不知道少年的心绪变化，陆宁楠却为周旭的温情打动，柔声应道：“虽世事多艰，然滚滚长江，终究东奔大海，周旭，你文武双全，志向远大，楠儿相信你！”

周旭心潮澎湃，强忍着想要拥佳人入怀的念头，二人此刻心有灵犀，陆宁楠仿佛知道周旭心中所想，脸上渐升红霞，挣脱了周旭的手，赧然转身跑开。

周旭望着少女窈窕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还略带芬芳的空气。

舒县周宅，周尚见到应声前来的周瑜周旭兄弟二人，示意其落座后，开口说道：“瑜儿、旭儿，今有两件喜事。”

二人问道：“叔父，不知是何喜事？”

“今日接到朝廷邸报，我兄周忠迁光禄大夫，此其一。”周尚笑道：“其二，旭儿从破贼寇有功，刺史陈温大人表奏朝廷，特授羽林郎，现召你进京。”

羽林郎，西汉武帝初置羽林骑，掌宿卫扈从。宣帝令中郎将骑都尉监羽林，谓之羽林中郎将，领郎百人，谓之羽林郎。选送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良家子补。东汉又置羽林中郎将，秩比二千石，掌宿卫侍从。

《后汉书》曰：“羽林中郎将，比二千石。本注曰：主羽林郎。羽林郎，比三百石。”董卓即是在凉州因结交羌人声名渐起，于汉桓帝末年，被并州刺史段炯推荐征召为羽林郎，后又在护匈奴中郎将张奂部下任军司马，一步步发达起来的。

及至东汉末年，朝廷为赏赐外戚及功臣子弟，多授羽林郎一职，有职无俸。

周旭问道：“不知邓军侯、仲翔兄授予何职？”

周尚摇头道：“邸报中压根没提他二人。”

周旭十分吃惊：“邓军侯身先士卒，斩将夺旗；仲翔兄夜入敌营，说退蛮兵。如此功绩怎会没有他二人名字？莫非是陈温大人有所遗漏？”

周尚望着这个自幼聪慧却不知仕途险恶的族侄，苦笑道：“旭儿，刺史大人倒是如实上奏了，可如今外戚宦官争权，天子言路闭塞，任凭你有天大的功劳，朝中无人替你说话，又有何用？若不是我庐江周氏累世公卿，自你高祖周公讳荣，因驳斥外戚窦宪而显名，拜尚书令，至你祖父周公讳景，官至司空，现你伯父周忠迁光禄大夫，位比九卿，你以为这个羽林郎的职位会落到你头上？”

听到叔父的话，周旭原有的一点兴奋心情瞬间消散，朝廷已腐败至此了？底下将士奋勇杀敌血溅沙场，临阵用命不惜此身，竟然因为没有门路，原本该获得的功劳就被一笔勾销了？邓当还可以继续做他的军侯，领取六百石的俸禄；虞翻还可以回到家乡，凭着他父亲的郡守职位，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二人虽然委屈一些，倒也衣食无忧。可剿贼作战中阵亡的那七十余舒县义军呢？那一百多名郡兵呢？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谁会关心他们的父母家小如何生活？谁会记得作为家人的儿子、丈夫，他们是在为国讨贼时牺牲的？难怪当日庆功宴上，陆大人要说出那句“本郡当发府库财帛抚恤”，原来陆公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想到这里，周旭苦涩的问道：“想必阵亡士卒更是一丝抚恤全无吧？”

周尚叹道：“不错，多亏太守大人怜悯，于府库中勉强凑出二十万钱发给伤亡军士家人，还须瞒过上官，以此次出征军费冲抵。”

二十万钱，算上伤者抚恤，均到每名阵亡士卒身上还不足一千文，贫民百姓再节省，三口之家年开销也要数百文，这点钱无异于杯水车薪。周旭仿佛口中含着黄连，一股苦水直流向心中。再联想到那位高高在上口含天宪垂拱而治的天子，生活可谓享乐至极：夏季“坚冰常奠，寒馔代叙”、冬季“覆以屋庑，昼夜蕴火”。按礼制，帝后等人仅饮食一年就需二万万钱，平均下来日费五十五万！这区区二十万钱，怕是还不够去岁天子赏赐群臣的那顿“正旦宴”。

仿佛看透了周旭的心思，周尚安抚道：“抚恤虽少，聊胜于无，庙堂上虽多豺狼，民间却还有陆公这种心忧百姓的清廉官吏，倒也不至使人绝望。”周尚顿了顿又道：“旭儿，还是商量一下你的行程，后日乃望日，宜出行。现黄巾余党不绝，路途上并不太平，我选了二十名家族侍卫随你进京。”

家族侍卫，即私兵。虽说先秦佚名所作《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中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东汉时期，地主豪强通过土地兼并，势力大为膨胀，失去土地的农民，寄身于豪族地主，大批流民为大土地所有者役使。东汉豪强地主私兵的出现，与光武帝刘秀削弱地方军权有很大关系。

到了东汉末年，土地兼并日趋激烈，导致了大量的无业游民的产生，而这些游民被招纳到地主豪强的门下，用军事编制组织起来，就成了他们的私家武装。周氏一族作为庐江望族，自然也不能例外，族中私兵甲胄兵器齐全，战力甚至强于郡国兵。

周旭应道：“全凭叔父大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