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南邬已灭,尔等如今皆是北炎子民,何来公主,何来皇后?太子之称,又怎敢乱呼!”
奚旷目光扫过人群,有些人禁不住他这般威慑的目光,惶然低下头去。
他的父亲奚存已是北炎的皇帝,奚存长年征战,不爱女色,膝下子嗣并不多,在认下他前,也就只有两个儿子而已。一个是正室所出,一个是妾所出,只可惜正室没有福气,在奚存起兵造反前就病逝了。因此如今奚存的后宫,竟只有一个被封了妃的妾。
正室所出的嫡子,被封作了太子,如今协助奚存处理北炎政事。剩下的妾,则和奚旷一样被封了亲王,只是资质平庸,文武都不行,唯一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从不作妖,老老实实地跟在太子后面,当个打杂附会的闲散王爷。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奚旷不禁想,等回到长安,恐怕就没有这样好的日子了。
“请殿下让他们把兵器收起来罢。”桑湄的声音打断了他飘忽的思绪。
奚旷抬了抬手,护卫们的长剑,便又统统收回了腰间。
桑湄慢慢站了起来,在奚旷和平乐的注视下钻出了车厢,而后,轻轻走下了车。
左右严阵以待的护卫微微一愣,随即给她让开一条小路。
她走到了跪着的老人面前,仔细地打量他。
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家的脸,枯槁、沧桑,沟壑纵横、嘴唇干瘪,连眼珠都是浑浊的。可就是这样浑浊的眼珠,当看到她跳下车来的时候,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八年前的蝗灾,她还记得。
可八年前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事,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根本不记得这么一位老人,也早已淡忘了为树立贤名、与太子一较高下时的所作所为。
“这里没有什么公主。”她说,“你该跪的,只有宁王殿下一人。”
老人却没有其他反应,只是凝视着她,良久,说了一句:“公主受累了。”
桑湄一怔。
“这样冷的天,宁王殿下不为公主备一只手炉吗?”老人看着她泛红的指尖,道,“再难的关也捱过来了,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落下病根,公主往后,可怎么办呢?”
桑湄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为什么,为什么穿着朴素单袄的明明是他,被冷硬的大地冻得双腿发抖的也是他,可他看着她,却还会觉得她过得不好呢?
“我还活着,你们就不想说点什么吗?”她几乎是恍惚着问道。
“公主还活着,草民还有何话可说呢?”老人仰望着她,竟咧嘴笑了笑,“说句不该说的,他们都死了,公主还活着,这才说明上天有眼。北炎军入城,不曾烧杀抢掠,也不曾刻意为难,除了管控严格些,我们这些人,过得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城中曾有流言,说公主殉了国,那时草民就想,公主怎能如此糊涂——”
“桑姬。”奚旷的声音从车厢里冷冷传来,“你是打算让本王在这里看你叙旧?”
桑湄转头看向奚旷,奚旷顿时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