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放着一张小桌,一个面貌普通的青年男子摊开了纸,准备好了满满一砚池的墨,等着记录。
三人在书房里呆了半天,到用午饭的时候才散。单良去自己的房间里吃他的,荣校尉要将公孙佳护送到正房去用饭才会换班吃饭。公孙佳却说:“来,阿荣,看看普贤奴写的字。”
荣校尉看了之后说:“没体,但有模样。好好学,可以的。”
公孙佳自己判断完了,拿来给单良看过了,最后荣校尉的说法才是让她确认心中疑惑的关键。荣校尉常年管着点间谍的事儿,笔迹分析等等多少有些涉猎。
公孙佳道:“八郎给他荐的老师快到了,三个,人过来的时候,你也来看看,掌掌眼。”
“是。”
“去用饭吧,别饿着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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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不经念叨,就在当天下午,钟佑霖便兴冲冲地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公孙佳午睡起来,正在翻看公孙昂留下来的一些旧档。
她天资不错,公孙昂眼看再有别的孩子,不得已支使这个病号,开始教导女儿。但公孙佳生下来的时候不是按着“继承人”这个角色来设定的,十年来也不是照着继承人培养的,公孙昂这动手就晚了十年,公孙佳缺的课就不止是读书写字纲常伦理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一应继承人的课程,她都比别人晚十年。
这些课都得补。
偏偏能无私教导她且有能力教导她的那个人,已然往生了,她只能自己摸索。
除了将公孙昂旧日的战便复盘之外,她日常更多的还是看公孙昂留下的旧物。
近来要养外甥,又有了一些心得体会。只可惜外甥又出了夭蛾子,公孙佳竟有一点棘手的感觉。
钟佑霖天生是颗开心果,他一来,公孙佳的心情稍一好了一些,没有被打断的焦躁。
兄妹俩在小花厅里一坐,钟佑霖两眼放光、双颊透红,递过来一个小布包:“看看。”
公孙佳接了,打开一看,又是一叠文稿,惊讶道:“还是你写的那些小品吗?”
钟佑霖有点兴奋地点头:“你看看。”
公孙佳又翻了两页,见他越写越跑题。上回本来是为了写个吴选的事儿,他给扯到了纨绔们不为人知的奇怪爱好上了。今天这个,跟吴选就更没关系了。他是写京中的文人逸事。
钟佑霖道:“有意思吧?”
“嗯。”
“害!这世上还是文雅君子多的,上回那不是遇到朱老九了吗?朱老九那种货色,他身边能有什么好人?一看到他和他身边那一圈儿,你就只能看到腌臜笑料。”钟佑霖完全忘了自己也是朱瑛的狐朋狗友,开始向表妹推销自己的“正经朋友圈”,试图告诉表妹,世间读书人还是要脸的多,希望表妹不要对读书人有什么成见。
公孙佳微笑,简单翻了翻钟佑霖写的东西,从中抽出一页来,问道:“这个是?”
钟佑霖看了一眼,一拍脑门儿:“哎哟,瞧我这记性!本来是为了这个来的!”
这一页写的是到京城来混口饭吃的贫穷文人的情况。
钟佑霖道:“你不是托我给普贤奴找先生么?我就……”
他刚好又接受了表妹要求写点吴选的旧事,写着写着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心道:反正是为药王办事,我做她的表哥,为何不能更尽力一些?且她撞到朱老九那个混蛋,未尝不是因为我吵着要东道才引起来的。
这么一想,他就坐不住了。他在家里也是闲人一个,没别的事可做。干脆在京里跑了一圈儿,又打听到了一些穷文人的事儿。他们的衣食住行之类,也都写了。甚至第一次知道了京城租房的价格,以及并不是所有的穷文人都能租得起京城的房子。
他还知道了,有些穷文人过年也是没有盘缠回家的,一是没有混出个人样来羞于回家,二就是囊中羞涩。这些人有些过年的时候也当清客陪着富人饮宴赚点吃喝零花,其中一些人在京郊租房子住,因为房价便宜,省钱。
钟佑霖感叹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活着的人。”
他也就是这么一叹,并没有什么体悟,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要他感同身受,那是绝无可能的。公孙佳也没有这种感悟,她对文人这个群体就更是不熟了,只是说:“我以前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不过心里倒是记下了这么一件事情,然后很认真地感谢了钟佑霖:“八郎真是太用心了!”
钟佑霖有点憨地笑了:“哎,你要喜欢看,我以后多给你打听多给你写。你年纪还小呢,想点开心的事儿,心情好。”
公孙佳道:“好。你接着写,我接着看,咱们接着开心。”
“这就对了!”钟佑霖欣慰地说,“噢!又忘了讲!给普贤奴找的先生,他们其实这正月里也没什么事做。那几个人,不大会讨好人,咳咳,这等陪酒作诗的事就……都闲着。这也快出正月了,要不先看看?定下一个来,也就有一份收入了。”
公孙佳也有点欣慰,钟佑霖也是略知人间疾苦了——虽然她也是刚刚听钟佑霖说了才想到的。
公孙佳说:“好。”
钟佑霖起身道:“我这就去跟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