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喝杯酒吧。”
姒景陈忽然在背后说着,引得李长安疑惑回头,难道这南宁王不愿让他走,便搞出了掌权者爱用的“赐毒酒”那一套?
姒景陈已亲自在清漆四角木桌上摆出一只白瓷酒壶,两个酒盅,对李长安出言相邀:“让孤这样的人开口相邀实在是难得的事。”
“我该很荣幸?”李长安挑了挑眉,便到桌边坐下,“这是什么酒?”
姒景陈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没毒的好酒,孤已很久没遇见能作伴喝酒的人了,就连自幼陪孤长大的山君也向来对孤毕恭毕敬,但你不一样,孤想,和你喝这一杯酒。”
李长安并未因为他这一句话便放松警惕,端起了酒盅自酌一杯,并未饮下,“你这样孤来孤去的,再好的酒也是索然无味。”
姒景陈怔了怔,微笑道:“好,那既然我年岁长于你,这杯酒理应你先喝。”他静静看着李长安,似乎在问“你敢不敢喝?”
李长安笑了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即姒景陈也一饮而尽。
喝完酒,姒景陈道:“我很羡慕你们无拘也无束,不像我,做些什么都要步步为营,草木皆兵,其实以前我本想学五哥那般醉心于心爱之事,但他死了,我从那时便知道生在贵家身不由己。”
“世上又哪有当真无拘无束之人,你说身不由己,却能尽享锦衣玉食,而且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那些流民和武者……”李长安偏头看了看窗外,“呵,又怎能左右自己的死活。”
姒景陈沉默了一会,“你说的不错。”
李长安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姒景陈摇头失笑,“也许是有些事情在心中埋了太久,便按捺不住与他人诉说,孤……我也不过一介凡人罢了。”
李长安道:“但倾听诉说的若是普通人,多半此后就会永远说不出话来。”
姒景陈微笑道:“若是友人呢?”
李长安笑道:“哈哈,南宁王真是说笑了。”
姒景陈正色道:“你若留下,以后便是孤的朋友。”他又重新以孤自称,语气中恢复了最初的威严。
李长安从姒景陈平静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真诚,却还是说:“恕我难以相信。”
李长安的心中始终带有防备,南宁王又何曾能三言两语便对一个外人敞开心扉。
良久,姒景陈道:“孤,孤家寡人,果真如此。”
李长安给姒景陈斟了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道:“有得必有失。”
姒景陈脸上已像是有了醉意,忽的自嘲笑了笑道:“你道我生下来便锦衣玉食,其实不然,自记事生下后,家中下人对我毕恭毕敬,背后却会暗中议论我的出身。父亲其他子嗣也向来对我的存在极尽鄙夷,甚至后来母亲不得不将我带到府外居住……”
“为何如此?”李长安皱眉,姒家家主娶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姒景陈就算是庶子,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夸张。
姒景陈叹了口气,便平静下来,淡淡道:“家母是流民出身。”
李长安一怔,他不知姒景陈经历如何,但姒景陈这一声短叹包含的情绪实在真挚。
姒景陈继续道:“当初我说其实不愿杀那流民老者,也是真话,只是若我不杀他,以父亲的骄傲,定然会认为我不如姒飞臣。父亲往日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尝不是如同养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