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到了春耕的时节。
随着正月的逐渐离去,京城过年的氛围也逐渐淡然下来,各部衙门也重新恢复了工作。特别是近来的朝议,频次是越来越多了。
新年伊始,朝廷要处理很多政务,少不了内阁的参与。华青云身为首辅,手边的事情自然复杂繁重。皇帝也早六晚九,照着西洋的钟表处理、批阅来自各地的奏折。
反倒是东宫这边,太子取得了暂时的喘息,却也要每日前往御书房御前奏对。
今日,太孙的又一份奏折已经送入京城,直达通政院,上面所汇报的事务,有关于西北边塞的情况。
“皇上,臣以为太孙所言极是。”兵部侍郎王恺首先赞成太孙的献计。这封奏折皇帝也让阁臣们查阅一遍,是关于移民垦边之务。
早在几十年乃至百余年前,内地之人便有移民西北地方,图谋生存;时日长久,逐渐安居下来。如今被朝廷编户入籍,赋役调配等措施也可以进行。特别是西北边军的兵源问题,太孙认为当以本地加以补足。
“据甘肃布政司的统计,甘肃全省有户数四十万有余,若充军驻防,势会减轻我朝在西北地方兵源短缺的问题。”在书信送入京城之前,太孙已经抵达了临洮,并在当地召见了三司使。
提出这样的方案,太孙也是参考了地方档案和官员的建议。比如甘肃都司长官房书文,亦是这份奏章的起草人。
“陛下,臣赞同王侍郎的提议,但是……”阎良弼提出了异议,认为太孙的移民戍边之法虽好,但有可能带来一些麻烦,比如,安国公在当地的影响力,始终是棘手的问题。
与定国公、镇国公、平国公不同,安国公在甘肃乃至西北地区可看作是一个藩主——安家在当地世代镇守数百年,却与云南沐家一样在当地树大根深,令人担忧。但正因如此,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的时候,安国公仍然能护得一方和平,免受战乱之苦。在燕军优势已经显而易见的情况下,安家选择了效忠。
但是,没人能忽视他们在当地强大的实力,只是皇帝从来避而不谈。
于是,在西北地方,除了朝廷布设的边防军外,还有就是安国公的私人军队——俗称“安家军”,名义上归属于甘肃都司,但实际上只有安国公一脉才能真正控制。
阎良弼担心,移民垦边也会增强安国公对当地的控制,从而威胁到中央的权威。当然,这种尾大不掉的势头也很难解决,除非通过某些手段,直接让安国公一脉“放弃”兵权;但作为朝廷难以管控的边区,安家和沐家的地位又相当重要。
“太孙计策可行。至于安国公的事情……日后再议。”考虑到安国公的重要性,王启仍没有痛下杀手,但也在密信中提醒太孙,小心安国公的手段。他也不是考虑甚多,却还是担心太孙拗不过这位老牌勋臣。
太子自然也参与到机务中去,但他一言不发,在一旁保持了沉默。对军事战略,他可以说全无精通,只能附和着皇帝、兵部侍郎的态度点头称是。皇帝偶尔还能指点江山,但太子对这方面完全是一种默许和遵从。
“你今天在御书房看见儿子的信了?说了什么?”冯丽萱这边已经收到太孙的家信,上面除了些对父母的思念和念乡之情,也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在信上,太孙重点撰写自己与未来媳妇的顺遂日子,虽然条件艰苦,但并不影响二人的感情,更不要说这巡边之旅。
不过,太孙现在没有办法回来,如果时间足够充裕的话——他还要前往哈密,帝国的最西端巡视一圈,接受哈密王公的朝贡。那里是对抗准格尔汗的第一线,也有不少的卫军留守当地。
但冯丽萱念及儿子,自收到信后就不断询问着他的事情,特别是前朝的消息。她很想知道,太孙的具体情况如何。
“儿子又上了一折,说是要在西北移民垦边。”太子平淡地说道,还不忘宽慰冯丽萱莫要担心过度,“父皇很是高兴,但说要小心安国公。”太子不认为安国公会包藏祸心,但也不确定——太孙是储君,他真的敢有什么动作吗?
听到太子的话,冯丽萱的心也稍微落了下来,但提及安国公,她微微皱眉,想着请父皇向那边增派些轻骑护卫。
“放心,咱家儿子没事的。那可是两千禁卫,难道还有人敢闯入军中刺王杀驾吗?”太子不认为儿子的安全有什么可焦虑的,只要护卫军各司其职,一切都会平安的。
“你倒是乐观。”冯丽萱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夫君心大得没边,但离开之后还不忘前去御书房请教一番。
王启这边刚准备用膳,就听见太子妃觐见的信息,心中只觉得烦闷。怎么刚送走了一批(指内阁),就又来了一人。
他当然知道儿媳妇的用意,是来询问好大孙子的事情,但书信上写的明明白白,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也许是自己的儿子姑娘都长大了,王启那种过分关心儿孙的心思还没那么强烈。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用家礼即可。”王启赶忙让冯丽萱平身坐下,正好缺个“饭搭子”。独孤若雪养胎卧床不在身边,太子这个傻大儿实在是不想看见——这不,只有太子妃是最佳人选。
“来见朕做什么,太孙的事情?”
冯丽萱点了点头,询问儿子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同时,她也想知道关于安国公的问题。太子提到了安国公,想必也和自家好儿有点联系。“父皇,恕儿臣直言,这安国公……”
王启微微挑眉,思考太子妃怎么提起安国公了,难道好儿子又对儿媳说了什么?想来,他之前提起安国公,并为太子妃所知,引起了她的担忧。“没事,安家一脉都是肱骨重臣,你无须担心。”
王启自有把握,但并非百分百肯定。不过,根据白衣卫和当地按察司的进奏,安家并没有做出谋逆之举,这也是王启迟迟不下手处理此事的重要因素。边疆的戍守固然重要,但也没有维护朝廷的权威更重要的事务。
同时,也不只是安家,沐氏、赤氏、蜀王等藩王勋贵,能在地方掌握大权,最核心的一条就是他们不心存祸心,这也是王启长久以来秉持的底线。
对待自己的儿子,更是如此。
“不过,太孙还是得小心点……”王启猛地想起来一件趣事,寻思要不要告诉给太子妃,有关于安家几个姑娘的事情,“安国公的几个女儿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你还是提醒那小子,别耽误了人家。”这指的是准太孙妃东方玥。
安国公这些年与朝廷为数不多的交流就是写信上奏,希望皇帝为自家姑娘寻得些良婿,最好嫁到西北去。王启今天想起了这事,心中觉得好笑。但是,他也得借此提醒太孙,不要中了安国公的“诡计”,要是在成婚前再弄来一位侧妃,那可就要乱套了。
且不说别人怎么看,就是太孙妃东方氏,也会因此生怨的。
“父皇说得是,儿臣谨记。”冯丽萱略微翻了白眼,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就这?不对,她还有一件正事要说呢,“那关于太孙的护卫……”
听到这话,王启的神色稍微沉了下来,弄得冯丽萱有些退缩。“怕什么,还有白衣卫随军护送,你还担心这个不成?少看点你话本,皇室勋贵岂是这么容易刺杀的?”
别说,冯丽萱的某些焦虑还真从话本子来的,总担心出现什么麻烦。但王启觉得,里面的情节大多虚构,不足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