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刀原是要阻拦的,但因为是荀老太太便也犹豫了,昨夜回来后,特意与侍弩通过气,得过指点,知道荀引鹤的打算。
于是便作罢,只跟着。
荀老太太果然已经等着了,许是为了见她,都没有用早膳,于是便改到此处来,桌上烧着小壶的滚茶,丫鬟敛袖斟出青绿的茶水,茶水清冽微苦,正好可以佐样式精巧的面果子。
荀老太太见她进来道:“坐下来一起吃?”目光在她身上徐徐转过,又道,“我忘了,你该是在桐丹院里用过早膳再出来的。”
只是一句话,说得并不刻薄,也没有多为难江寄月的意思,却偏偏像根细针一样扎了进去,只是微痛,却更多的是刺挠得不自在。
江寄月想回答点什么,好让这次见面体面些,可是她来见荀引鹤这件事本就不符合规矩,也不体面,那她此时做什么也都是如此。
荀老太太看出她瞬间的困窘,道:“坐吧,若是我不准,昨晚引鹤也无法当着我的面把你带进荀府。”
江寄月依然不敢坐:“原是我不合礼数……”
荀老太太道:“他可说了,不合礼数的是他自己,不关你的事。”
江寄月吃惊。
亡国君主身边都有个狐媚美人,后庭花曲渡江而来,被指责的却是不知亡国恨的商女,人人都想抖落一身轻,哪个愿意给自己沾身腥。
荀引鹤便是不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也该是与她两两对开,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大包大揽。
荀老太太道:“怎么,他没跟你说,他在圣上面前承认原是他强迫的你,给自己安了个强抢民妇的罪?”
江寄月摇摇头,更是五味杂陈,这原本是她想告的御状,当时被荀引鹤威胁住了,没有告成,却不想有一日,荀引鹤会主动陈罪。
荀老太太说不清楚是感叹还是嘲讽:“没想到荀家有朝一日也能出个痴情种。”
她看着江寄月:“娶妻娶贤。你这样的情况,便是我没有门第之见,论理也不会让你进门,你担不起主母之责,更可能会害到引鹤。可是那孩子先斩后奏,请了圣意来,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说不得。再一件,我也从没见过他这样想要什么,更没有任过一次性,甚至不惜忤逆他的父亲,倘若此时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去阻拦,他就太可怜了。因此,你们的婚事我不置喙,但这不代表我已经认可你了。”
江寄月并不意外,婚姻本就是世上???最不关乎风花雪月的事了,情话听过,浪漫过,便要从美梦中清醒来面对生活的一切琐碎,而嫁入荀家,除了能得到荣华富贵外,更多的还是需要承担的责任与要遵守的规矩。
江寄月也很担心自己可不可以胜任荀引鹤正房妻子的位置。
荀老太太道:“虽然引鹤与我关照过,让我多多照顾你,可是引鹤是荀家家主,以后这偌大的家业是要交到他和他的娘子手中,我可以照顾你,家业可照顾不了你。除此之外,还有亲友之间的人情来往,节下走动,处处都是学问,过往荀家的媳妇从不在宴席上露怯,我也绝不能让你出去丢了荀家的脸,坏了荀家的名声,拖累了引鹤的仕途。”
她的语气也严厉了起来:“所以一切丑话我说在前头,你趁着还没嫁进来之前仔细想清楚了,嫁进荀家可不只是来享福的,你若有那决心,好好学,我便好好教导你,只是千万不能娇气,受了点挫折就回去和引鹤哭哭啼啼,那我可不敢教了。”
荀老太太意味深长道:“荀家遵的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旧例,任引鹤是一家之主,也管不了后院中馈之事,你明白吗?若是觉得自己吃不了这苦,我劝你早先与引鹤说清楚,别到时佳偶成了怨侣,那时你的下场不会好。”
江寄月听出来了,荀老太太其实没有在威胁她,反而是在给她浇了盆正正好好的冷水,让她冷静些,不要被一时的甜蜜迷幻住。
江寄月没有娘家的依仗,嫁进来全靠荀引鹤的喜爱,以后能在荀府后院有个怎样的地位,靠的也全是荀引鹤的喜爱。
而荀家少有痴情种,荀引鹤可能一时之间会是那个例外,可他到底是寻常男子,在很多事上还是不能免俗的。
如果他的正房娘子不能执掌中馈,不能帮他应酬同僚娘子,成为他的助益,反而处处拖他后腿,需要他来帮忙收拾烂摊子,那么总有一天,精疲力竭的夫君总会对她颇有微词,甚至于会冒出休妻再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