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沟的人,”他说,“都是被我裹挟逼迫着从了黄羊寨的。”
他的脸色那样苍白,眼睛显得更黑了,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倔强和绝望,却怎么也不愿意折腰。
她轻轻地歪了歪头,像是听不懂。
于是王十二郎不得不将话说得明白些,“我是贼首,你杀了我就是,你留下他们的性命!”
“贼首都已伏诛,”她说,“黄羊寨和毛家沟的贼众也都被刺配了。”
王十二郎琢磨着这句话,心脏砰砰地乱跳,“那,那我的……”
“王家沟的俘虏么?他们是新依附之人,恶迹未彰,但需严加看管,”她说,“所以我将他们安置在灵应宫的土地上,也派了道士去教化他们。”
少年就愣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旁边有内侍斥了一声:“无礼!”
他不知怎的,就将头低下了,可心还在乱跳,“帝姬为何……帝姬为何独独……”
他是个聪明人,渐渐就琢磨出些东西,他觉得帝姬像是在不着痕迹的拉拢他——可那些头颅游街也会是她安排的么?让他惊惧绝望之下,再轻飘飘地递一根绳子……多么可怕!
这个少年垂着眼帘,眼睛安静地向下看。
他似乎渐渐冷静下来了。
但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小女孩儿忽然又说话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依旧有着属于孩童的稚嫩,因而听起来更加真诚:
“我赦免他们,皆因罪咎在我,若非我来兴元府清修,他们不会失了地,不会成为流民,更不会被迫依附山贼。
“我不赦免那些山贼,该杀的首恶我都要杀,可你的宗亲都已经认了罪,
悔了过,那他们仍是大宋的好百姓,我是大宋的帝姬,我自然应当庇护他们。”
她说,“将王十二郎的枷锁去了吧。”
这个被拷了近十日的少年跪在地上,整个人看着是憔悴极了,可他的眼睛里闪着亮闪闪的泪光。
他认认真真地叩了个头,“帝姬大恩,小人永不能忘!若帝姬有所差遣,小人愿为马前卒!”
帝姬轻轻地笑了。
他那么爱他的族亲,真好。
“好呀,”她声音柔和,几近宽和地恩准了他的请求,“你留在灵应宫做事,也能照顾到你的宗亲,这很好。”
她的心情很好,甚至觉得整个人也精神抖擞了许多,可以继续处理一些军务,比如说将营中表现出色的名册拿过来看一看,除了犒赏之外,她还要提拔一批基层军官,准备进行一些洗脑和教育,这才算是她真正的嫡系——花蝴蝶不算!花蝴蝶一回城,南郑城的妇女们疯狂往他头上砸香囊鲜花,他必又飘飘然追着花香不知道飞哪去了!
但佩兰难得强硬了一次,给她拖回了后殿,强令她在开筵前休息一下,吃些滋补的东西,并且尽可能睡上一会儿。
“帝姬纵真是个仙童下凡,这身子也还没脱了凡胎!”她说,“仗打赢了,自己病倒了,有什么用!”
她老老实实地更了衣,刚端起一碗汤准备喝时,忽然有人在窗外咳嗽了一声。
“曹翁?”
曹翁在门口行了礼,佩兰搬来个矮凳,扶他坐下后,就守在门口继续做针线了。
“帝姬凯旋,老奴还不曾恭贺帝姬。”
她摆摆手,“不过是剿了个山贼,称什么凯旋。”
“就算是山贼,”曹翁说,“也要论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