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终于传出了贺岑的呼唤声,凌肃立即推开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门口,浴缸里的青年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身上的衬衫还裹着身体,湿透了勾勒出青年稍显瘦弱的身形,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少爷疲弱地仰躺在浴缸里,乌黑的头发有一半浸在水里,随着水纹浮动,如果不是青年的眼睛正看向凌肃,凌肃都以为他的保护对象是不是淹死在浴缸里了。
青年虚弱的连一根手指都似乎抬不动了,冻得发乌的嘴唇哆嗦了张了张,细如小猫叫的声音,他让这个保镖把他抱出去。
凌肃把人抱了出来,给他脱了湿透的衣服,擦干了头发,帮他搓僵冷的四肢,青年还是冷,冷得直打抖,拼命地往薄薄床单里缩,在这的酒店你想找床温暖厚实的被子几乎不可能。
药劲太大了,贺岑的神智并没有完全恢复清醒,但他还是在清醒的间隔中命令凌肃,如果他没有完全恢复清醒,对方如果有人过来,你就直接把他敲昏,他不能出错,不能前功尽弃,他如果失败了,这批武器就可能会到恐怖组织手里。
凌肃被这青年震撼了,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输于任何军人的赤忱的心及顽强的意志,是他偏见了。
贺岑后来是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睡着的,他做噩梦挣扎时有人低声安慰,他难受辗转时也是这个温暖的胸膛拥抱着他。
贺岑不知道自己在温暖中落过泪,他也不知道自己低声嘟囔了句‘爸,我没有对不起贺家’,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这么温暖过了,贺岑以为自己回到了父亲的怀抱。
是啊,以前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青年不仅会被自己误会,还会被他的家人误会,而他的家境是如此的优渥,他原本大可以去过真的公子哥的生活,可他偏偏走上了这条布满荆棘和阴谋的道路。
那一晚,或许就是命定的劫数,如果贺岑没有流露那样脆弱的一面,如果凌肃没有感到心疼,那这件事只能是执行任务中的一个令人不太美好的小插曲,可就是没有如果,哪怕你是个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狠角色,老天爷也是不会给你‘如果’的。
卖家放心了,决定和贺岑做这笔交易,贺岑却在听到这话之后当胸给了卖家一脚,极狠,差点把那个东欧人的胸骨给踢裂了,房间里一下子好多把枪都拔了出来。
凌肃也是手握双枪指着还没有爬起来的东欧人,他不清楚贺岑想做什么,但他还是在贺岑抬脚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对方的保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贺岑反而跟没事人似的,大喇喇地坐到沙发上,嘲讽地看着一屋子肤色各异的保镖,那个东欧人也爬了起来,凌肃的枪眼始终对着他的头颅范围。
东欧人很愤怒,但还没有开口前,贺岑先说话了,说的是法语,非洲许多国家都曾经是法属殖民地,包括这个东欧人,原先也是从非洲偷渡到欧洲混了身份又折回来的。
凌肃不太懂法语,但很奇怪的是他觉得他能听懂这位贺家少爷说的内容。
有钱的才是大爷!你他妈的一个二道贩子,敢试探老子?老子的钱给谁都是给,你们手里的东西老子到别处去买也能买到!要不是我的下家等货等的急,老子会让你试探?!这一脚算是扯平,你要是不服气尽管下令开枪,但从此你想要过太平日子可没那么容易了,老子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
卖家的脸色反而渐渐地平静了,摆手让手下收起了枪,贺岑一回头,凌肃也收起了枪,然后看着两人跟刚才没发生任何事一样把酒言欢了,跟一出荒诞剧似的。
贺岑喝醉了,醉醺醺地和东欧人哥俩好似地拥抱告别,然后再醉醺醺地摸了一把东欧人身边的情妇其实是贴身女保镖的脸,随手塞了一叠美金在人家的胸衣里,而后趔趄地走进车里,坐都坐不稳了还不忘打个飞吻出去,也不知道是丢给谁的。
车开出没多久,贺岑就吐了,他也不讲究,扯过自己丢在后座上的新买的还没拆开的某牌的围巾,直接吐里面了,围巾成了兜底用的了。
凌肃记得这条围巾是贺岑闲着没事在飞机上买的,好像花了五百多美金。
贺岑吐得很凶,凌肃听着都难受,这不是喝醉造成的,还是和昨天磕的药有关,但凌肃一直也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这个时候贺岑是不希望有人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的。
车开出了小城,就是一片广褒的大草原,远处的落日如血,真的如血,耀眼通红。
贺岑让凌肃停车,他拎着自己的那袋垃圾下了车,脚步有些晃,但没有停下往路边的草地走去,凌肃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这里不是野蛮自然生长的草原,是这一带牧民放牧的地方,但在这样的地方想要找到垃圾桶也是不可能的任务,贺家少爷也不知是抽了那根神经了,固执地想要把手里的垃圾找个他看得顺眼的地方给扔了,突然想做循规蹈矩讲文明的好孩子了。
最后走累了,贺岑坐在草地上,瞪着远处的夕阳,那只昂贵的垃圾袋离他两米远,凌肃悄悄地把袋子拎走塞进了一堆杂草中,而后走回到贺岑的身边,蹲下身劝他该回去了。
贺岑忽然对凌肃说,你能对着我笑一下吗?要像你当年在球场上打球时那样的笑。
凌肃看着这个脸色憔悴甚至有些哀伤的青年,笑了,他有些心酸,但笑容比身后的落日温暖明亮,眼角边的笑纹都是那么的令人想要定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