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一阵香风,薛明妩着玉白梨花纱襦裙,绾朝云近香髻,脚踩莲花步,徐徐绕过屏风。甫一见长案对面的卫明烨,她微微一愣,但也仅是一瞬,她便收敛起所有的惊讶,施施然朝他行了个礼,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你与卫世子定亲也有些时日,今日他难得过来,为父便唤你过来见见。”薛衍点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薛明妩也没矫情,乖乖照办,主动拎起桌上的铜铫,给薛衍续了杯热茶,又热络地伸过去,给卫明烨也倒了一杯,“这是月初新送来的碧潭飘雪。煮茶的水,也是妩儿去岁冬至攒下来的雪水,烹茶最是清新。卫世子尝尝,可还喜欢?”
她眼里含着春色,一举一动都尽态极妍,又都在礼数之内,最是让男人牵肠挂肚,恨不能揽入怀中好好温存一番。
薛衍满意地翘起唇角,半掀眼皮瞧向对面,目光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卫明烨并未有何异样,含笑道:“薛姑娘做的茶,自然都是极好的。”
然下一刻,他就将茶盏推了回去,“不过在下身子骨一向不好,最忌寒凉之物,雪水煮的茶,恕在下无福消受。”
薛明妩脸上笑容僵了僵。
薛衍也隐隐蹙紧双眉。
卫明烨仿佛没看见,继续道:“刚刚薛大人提到了婚事,正巧晚辈今日漏夜前来,为的就是这桩事情。这门亲,原是前段时日,家父与薛大人定下的。按理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辈无权过问,只是现在……”
“你想反悔?”
“晚辈哪里敢?”卫明烨温笑,“不过是想将这世子正妃之位,换成侧妃罢了。”
父女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女儿,难道还不配做你一个小小世子的正妃吗?”薛衍捏紧拳,手背青筋根根暴起,脸上笑容已近扭曲,显然到了暴怒的边缘。
卫明烨笑容明亮,不见丝毫惧色,
“薛大人的女儿,自是连皇后都做得。只是事出突然,晚辈的正妃之位,忽然有了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谁?!”
“这就跟薛大人无关了。”
“卫明烨!”
薛衍猛地提了声,拍案而起,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最好看看清楚,这里是帝京,不是你们蜀中。老夫虽然从内阁退下来了,但并不代表你们就能踩在老夫头上,对付你一个世子,老夫有的是办法!”
然他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寒光便擦着他头顶飞过,哗啦,带下大片头发。
薛明妩失声尖叫。
薛衍也吓得栽倒在地,扭头不停向窗外的暗卫示警,却半天不见有一人应声。就连院子里,原本在打扫落花的丫鬟,也瞧不见一个。
薛衍心头登时闪过一阵不妙的预感,再次抬眼指向卫明烨的鼻梁,却是因急怒攻心,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来,一口血水就先喷了出来。
长案、杯盏,甚至薛明妩身上都溅满了他的血,薛明妩吓得直接昏过去。
卫明烨那身雪白的道袍,却依旧纤尘不染。
“依晚辈看,要看清楚现在形势的人,不是晚辈,而是薛大人你。”
卫明烨起身理了理衣上的褶皱,声线如刀,全不见方才的温文尔雅,“自己丢了头顶的乌纱,唯一的亲妹也被赶出了慈宁宫,你早就成了陛下案板上的鱼肉,杀不杀,都在他一念之间。晚辈救你是情分,不救你是本分,你竟还想跟晚辈谈条件?”
卫明烨不屑一嗤。
薛衍微愣,浑浊的目光露出刻骨的怨恨来,挣扎着要颤抖双手,要扑过去和他同归于尽。被青锋一踹,人又倒回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很想再扑上去一回,却早就使不上力。
直到卫明烨带着人离开,他都只能如一条被抽了筋的毒蛇般,软软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时令就进入了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