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脑子里的东西太乱了。
当晚,傅均城一直睡不着,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梦见了他待了许久的福利院。
他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什么朋友。
福利院里的孩子很多,但好像永远跟他不对付,稍有磕磕碰碰便是好一顿争执,记忆最深的是某次他在枕头底下藏了颗糖,粉色的糖纸,被他用金丝绳打了个蝴蝶结,结果被隔壁床的小兔崽子给偷了,他气不过,又把人揍了一顿。
那颗糖有没有抢回来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有种感觉,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吃糖的。
只是听说被宠的孩子,容易有糖吃。
所以吃在嘴里,连那齁甜的滋味,也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他的记性一向不太好,中间可能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可他记得都不太清楚。
后来为了口饭吃,机缘巧合开始拍戏,学会自己买糖吃,可总是没有以前的味道,像是缺了点什么东西,但如果要详细说的话,他又讲不上来。
他梦见自己整日混在剧组里,过得很辛苦,有回甚至从马上摔下来,差点要了命,好不容易才挺过来。
应该是没有人陪着他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连一丝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恍惚间他又听见耳边有个人在跟他讲话,带着几分撒娇的感觉。
那个声音说:“哥哥,我的脚好疼啊,你能不能常常来看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撒娇的。
况且,有人来看了,难道脚就不疼了么?
结果那个人又讲:“疼还是疼的,只是你多陪我说说话,我就忘记疼了。”
他突然听见自己的嗓音,哭笑不得回道:“你这些话究竟是跟谁学的,有这时间多睡一觉不香吗。”
对方说:“等睡一觉醒来,你一走,我又是一个人了。”
那个瞬间,他好像突然发现凝滞的空气缓缓流动,带来一丝清凉的风,穿过窗户的缝隙,掀起雪白的纱帘,顺着斜斜照射在墙角的暖阳拂过来,他依稀闻见了桂花的浓郁香气。
耳边的那人委委屈屈的:“我以前在福利院都没有人跟我讲话,他们不仅不跟我讲话,还抢我的糖,后来我把糖藏在枕头下,还是被抢了。”
他闻言抬眸,蓦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小心翼翼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窗外的耀眼阳光,像碎了满河的星。
眼前的人问:“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经年一梦。
他怔怔瞧着对方,觉得自己幡然醒了,好像又没完全醒。
明明也算不上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但他莫名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些看不清,只在影影绰绰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毫无缘由生出几分怀念的感觉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可他上一秒才看见了对方那双清亮的眼睛。
模模糊糊的,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对方不应该遇见他,更不应该认识他。
这样就不会因为他遇上更多的事,惹上不该惹的人,也不会为了他丢了命。
说不清是因为愧疚,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他后来去替对方求过一个护身符,算过一支签。
签是下下签,护身符没能给出去,遗失在一场大火里。
记忆仿佛被定格在某个残阳如血的时刻,他看见对方的脸被烈烈火光照得通红,孤零零坐在满是摇曳星火和滚滚浓烟的房间角落,四周满是呛人的烟味和腥潮的铁锈味,热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灼得人头晕眼花。
画面一转,他又听见那个人哑着声音问他:“哥哥是不是喜欢我?”
他急着把人救出去,根本不记清究竟有没有回答对方。
又或许是说了“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