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当时法律制度的不健全,那时很少工厂会签劳动合同,买社保。工牌算是证明你和工厂有劳动关系的唯一证据,所以大家都非常宝贝地挂在脖子上或是卡在衣服上。因此通过试用期也很简单,何姑娘叫我进去,简单地肯定了下我的工作表现,让阿莲以后多教我些其他的工作,鼓励我好好干,就算是试用期通过了,我以后的工资涨到1000块了。
从那以后,我也慢慢胆大起来,也会和那些认识的老油条们一起摸鱼了。那时,香港人都是周六中午吃完饭,一起乘坐工厂的专车返回香港,然后周一早上再坐厂车返回工厂。所以对于办公室里面的大多数文职人员来说,周六下午基本没有太多事情做。坐在办公室里聊天摸鱼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不好,所以阿莲总是带着我坐到何姑娘办公室里面聊天,看小说,吃何姑娘从香港带来的小零食(她允许的哈),排排雷。有时其他人也会一起加入,聊天聊到开心时,声音大点,其他人立马做个嘘的手势,大家笑了起来,继续小声地聊天。
而平时,阿莲会带我去生产线“巡查”。她是从生产线提拔上来的,所以生产线上有不少老熟人。每当她和她的朋友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百无聊赖地我只好看生产线的工人们干活,有些胆大的人听说我是宜春人,就会以这个和我搭话聊天,慢慢地我也有摸鱼聊天的对象了。
除了阿莲外,阿香看到我不忙时,也会带着我到处去各部门闲逛。阿香虽然职位写着是秘书助理,但是因为老板秘书是本地人,老板布置的那些需要动手或跑腿的工作大部分还是阿香做,所以工厂里所有有点职位的人都认识她。阿香也是个人精,特别会说话,每每都能把对方哄的开心极了。
但是她对其他打工者非常冷淡,所以舍友和老乡们不喜欢她,谈到她就是一副鄙夷的样子。有次她们聊天又说到她,一致同意说她“很会擦鞋。”我那时不懂“擦鞋”还有一层“拍马屁”的意思。第二天和阿香闲聊时,对她说道:“听说你挺会擦鞋的,哪天教我下好吗,我擦鞋总是不亮。”阿香有点生气地说:“谁和你说的?”我看着阿香生气的样子,突然明白那个词可能还有不好的意思,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跑开了。
但是阿香对我真的挺宽容,也许是因为她没有什么朋友。外面八卦说她本来只是个普通的“拉女”(对生产线上女工的称呼),后来甩了男朋友,靠些不正当的手段做了秘书助理。前面这些事情的真实性我无法知道,但是从我入职以来我时常看到阿香托厂长和秘书介绍本地男性给她。
其实她也蛮可怜的,她对我说家里还有哥哥、弟弟妹妹,辛苦挣的钱寄回家给家里建房子,结果自己过年回家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只能睡客厅。家里人还时不时地打电话让她搞钱帮他哥哥结婚出彩礼,从来都不心疼她,所以她不想回老家了。另外她辛苦地脱离生产线,成了老板身边的人,觉得别人对她好都是有目的,因此对那些曾经一起工作的同事和老乡们都非常冷淡。
但是在辛苦到处托人和相亲多年后还是无果,灰心的她选择做了一个本地已婚男人的“情人”。这些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不在时,她偶尔带我过去那个男人给她买的房子里陪她过夜,我才知道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是否如愿留在了深圳,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那时她最喜欢带我去仓库,因为那里人少物品多,有几个仓管也是江西人。她带我过去时,总是打着去领文具的名头。溜达完,聊完天,顺便拿点文具和工厂有的生活用品回办公室。仓库的人从来不会拒绝,还总是问她还缺什么嘛。
除了仓库,阿香也喜欢去工厂的厂医室。那时因为政府要求,每个工厂都会配个厂医,但是其实没有多少厂医是有医师证书的。就像我们的厂医,阿香说她只有护士证,靠点关系进厂做的厂医。不过她性格很好,温柔文静,说话甜甜的,再加上厂医室偏僻,人少安静,有床有电视,阿香也喜欢带我过去摸鱼,没事喝个葡萄糖啥的。
也就是因为阿莲和阿香带我到处摸鱼,我知道了工厂的所有部门和认识了各部门的那些经理、主管、高级文员等人,明白了除了生产部外,原来还有这么多部门,而我上数时好奇的那个pmc部门的生产计划表则是看的我一头雾水,好在后来认识的阿兰把这一切解释地清清楚楚教我。
我自己则喜欢去出货部和机房。喜欢去出货部因为那里和我的翻译工作相关。第一次去那边看他们装箱,我才明白了我面试时“cartoon”那个单词在工厂里面的真实含义。因为我们工厂制作的都是玩具,大部分都是卡通公仔,所以他们把装成品的箱子叫做“卡通箱”,简称“卡通”。呵呵,我误打误撞蒙对了。
我知道不可能总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我会经常在他们装箱出货前去看看他们装货。因为有些名词他们早就用粤语口语化了(例如注塑机,他们叫啤(bie)机),我按字面翻译的他们不明白,后来我下去解释给他们听,他们才恍然大悟说原来指的是那个东西。所以我以后翻译都换成那些他们口语化的名字了。他们还告诉我,以前是有个香港员工的,因为不会写简体字,所以一直都是把装箱要求口译给他们。那个员工不愿意来深圳驻厂了,找了个香港本地的工作辞职了。我才开始留意起香港员工,发现他们的离职率也是挺高的。那时深港关口又少,交通特别不便利,深圳关外又落后,不少香港人干了没多久就辞职回香港了。留下来的要不学历不高,要不年龄大了,要不就是和老板出生入死的左膀右臂,要不就是在深圳成家了。
另一个就是机房。虽然叫这个名,但是其实非常小。第一次去的时候,窄窄的房间放着几台主机,有个男人在那里装机。阿香和他打招呼,叫他“阿清”。阿清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和阿香打招呼。阿香介绍了我,说都是老乡,我才知道阿清也是江西人,不由地用普通话打招呼,慢慢地熟络起来。
阿清后来告诉我说他只有高中毕业,以前在工程部做工程师,因为工作需要用电脑画图,他用电脑很熟练,也非常喜欢研究电脑。电脑部经理和工程部经理很好,电脑部的上一个工程师走了以后,他找电脑部经理毛遂自荐的接了这个工作。他听到我是计算机毕业的,吃惊地说你电脑一定很好吧。我很惭愧地说学的不好,所以想和你学习。他有点明白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了。不过每次我过去,他就会教我点东西。慢慢地在他和阿莲的帮助下,我终于可以开始用电脑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