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夏舞果真在放学后带朗朗去了附近的一家哈根达斯,大概是严冀事先叮嘱过,司机先生尽职地在停车场等待,想来夏舞已经取得严冀十分的信任。
夏舞没有太多和小孩子单独相处的经验,但是和朗朗之间却没有太多交流上的障碍,虽然一次哈根达斯的消费几乎让她今天白工作一天,她却并不心疼。两人头对头研究会着火的冰激凌,夏舞甚至在朗朗的强烈要求下现场编了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燃烧的雪山”。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家就在雪山脚下的小村庄,她非常非常热爱跳舞,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拥有一双红舞鞋,然后跑到雪山顶上跳舞,小女孩觉得在雪山顶上跳舞的感觉一定非常棒,就好像她跳着全世界最美的舞蹈,她成了世界第一。但是小女孩家很穷很穷,他们只能勉强吃饱饭,更别提买舞鞋了。小女孩非常失望,但是也没有办法,终于到了有一年,小女孩十二岁的时候,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特别的冷,小女孩家完全没有办法弄到食物,一家人每天都在挨饿,这个时候小女孩抬头看窗外的雪山,好像看上了雪山上有道光,光圈里有双红舞鞋在闪啊闪,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舞鞋。于是不知不觉的,她悄悄出门了,穿着破烂的衣服,冒着雨雪,非常艰难地爬上了山,而等到她了山顶时,她的脚已经冻僵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看到了脚上有双红舞鞋,这双舞鞋有魔力,然后她跳了起来,一直在旋转啊旋转,再也停不下来了。山下的家人抬头看雪山,发现雪山上有束跳跃的火焰,火焰是红色的,那道火焰一直燃烧燃烧,却从来没有熄灭。”
“后来呢?”朗朗圆睁着懵懂的眼睛歪头问夏舞。
夏舞笑着指了指冰激凌上跳跃的火焰,突然不忍心给孩子一个悲伤的结局,“那道火焰就是小女孩变得,她终于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朗朗想了想,一脸迷惑,“老师我没听懂。”
夏舞温和地笑了笑,轻柔抚摸小家伙的脑袋,有些惆怅地盯着那束袅袅火焰,顾自惘然道,“等你长大后就会知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回应她的怅然的,是馋嘴朗朗盯着冰激凌山的口水吞咽声,“老师,雪山太可恶了,让我们一起速度干掉它吧!”
和朗朗的“约会”很快成为美好的回忆,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只有残酷却掺杂希望的人生。
妈妈很快出差回来,在客厅的橙黄灯光下,一脸倦怠地等待着她,投射在墙上的背影平静而又威严。
夏舞这一次站在妈妈面前,母女俩相似的眸子,里面都映着彼此肖像的面庞,中间隔着微微的距离,却纵使步子跨得再大,也迈不进彼此的心里。
或者说,妈妈已经难以走入女儿的内心,就好像她不准备让女儿走入她的内心一样。
她们彼此熟悉,却又各自渐渐陌生。
夏舞妈妈先开的口,语气比起第一次摊牌交锋时,已经平静许多,甚至听上去,语气有深沉的无奈,“小舞,总有一天你就会知道,放弃,是一个人人生最难的抉择,放弃而重新开始人生,是一个人人生最艰巨的事情。妈妈很佩服你,你肯直面人生最难的抉择,站在妈妈面前,坚定地告诉我你要重新开始人生,”夏舞母亲说到这里,眼里已经有迷蒙的湿意,语气也有些微的哽咽,“妈妈……妈妈突然感到很骄傲很骄傲,因为我的小舞做了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做的决定。哪怕你才22岁,你已经比许多人勇敢。”
看着灯光下妈妈有些脆弱的眼泪,夏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楚,近乎哀求近乎心痛地喊了一声,“妈……”
她也哭了出来,因为夏舞明白,自己的顽固坚持,终于伤透了父母的心。
她的梦想,是建立在父母的焦灼上的。
“可是小舞,有一天你做了母亲,你就会理解妈妈的。就算孩子执迷不悔地要放弃,做母亲的也没办法马上接受事实,因为……”一大颗泪水从夏舞母亲的脸颊上震撼滑下,是凄然的母亲的泪,“因为太害怕了,害怕孩子丢掉了人生,害怕她不幸福。小舞,原谅妈妈,这是做母亲的最自私也是最真实的想法。”
夏舞低着头泣不成声,乖巧地像只绵羊。
“可是这几天,妈妈渐渐想通了,”夏舞妈妈笑着流眼泪,那么骄傲自德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孩子,捋捋她耳边顽皮的长发,别到她的耳后,“既然我的小舞比一般人勇敢,就算你重新开始跳现代舞,你也不会输给别人,毕竟那是你真正喜欢的不是吗?”
“不喜欢的芭蕾,我的小舞也能跳到最好,那么现代舞,我还有什么理由好担心的呢。”
母亲眼泪温柔的波席卷了夏舞,她的内心除了战栗、就是满满的感动,还有无尽的内疚,之前总是望消极的方面揣度母亲的想法,把母亲定位为一个爱对孩子的人生指手画脚的狭隘女人,却不料,原来母亲的心胸远比自己宽大,她所做事情的所有出发点,都出于一个字,爱。
“妈,对不起……对不起……”夏舞的声音接近颤抖,她明白妈妈是经过了多少难言的煎熬夜晚,才会做下让她去飞的决定,她承诺,“我答应你,就算重头开始,我也要做到……最好!”
橙黄灯光下是母女二人毫无间隙的拥抱,初时那个隔在中间的微微的距离,终于因为各自跨的一大步,消弭在夜色里。
这一晚谈话的最后,夏舞终于告诉母亲她最终还是决定参加芭蕾大赛,母亲虽然惊愕,也淡然接受。
这个决定来得十足的仓促,夏舞也完全没有想到,辗转反侧很多个夜晚后艰难做下的决定,竟然会只因严冀的一句话就轻易推翻,她困惑于爱情的魔力。
但是在与母亲谈话之后,夏舞猛然间认识到,最后一次参加芭蕾大赛,或许不是个那么坏的决定。她曾经与芭蕾舞鞋亲密无间十几年,那是血和泪交织的十几年,她苍白的童年、青春期,都在芭蕾中度过,芭蕾舞鞋已经成为她身体中的一部分难以抹去,就算今天告别在即,她也要自己的方式画上一个郑重的圆满的句号。
不言而喻,用一个绚烂的成绩告慰自己逝去的青春,是最好的告别方式。
为了爱情,也为了自己的人生,夏舞攥紧拳头这样告诉自己,她突然踌躇满志,眼里是久违的耀眼光芒。
芭蕾大赛就在20天之后,本来已过报名时间,但由于夏舞的指导老师太欣赏这个弟子,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是冒着浪费一个名额的风险给她报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