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电影局那领导又说,“谢兰生,你麻烦麻烦把其他人召集一下,通知孙凤毛、李凯、王峰,还有……共同参加此次会议。”他念出的名字都是著名独立电影导演。这回,谢兰生用笔记下了。
挂断电话,谢兰生没心急火燎地给别人打电话。
他想了想,抬手拨了自己老师王先进的号。他上学时对方就是北电导演的系主任,现在……还是系主任。
“喂,”等电话被接通了,谢兰生说,“王老师吗?我兰生哎。”
“兰生?”王先进一直喜欢自己当年这个学生,“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是因为那‘座谈会’吗?”
“啊,”谢兰生笑,“王老师您已经知道了?”
王先进说:“此前一直修改方案,今天下午才敲定的。电影局与青年导演在咱们这开座谈会。”
“嗯。”谢兰生说,“电影局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开这个会。但我想跟您商量下开会前要做的准备。”
王先进道:“具体说说?”
“好。”谢兰生说了顾虑,“要参会的独立电影人大约有二十几个。电影局的领导不闲,这会不会开很久的。我担心到时候,电影局的各大领导blabla讲完政策,我们这边青年导演无话可回、无话可说。我担心,电影局有备而来,有东西念,可是我们二十几人乱哄哄的各自为政,没有任何统一态度,也没有任何统一意见,七嘴八舌一人一句,没有重点不着边际,白白浪费开会时间,白白错过这次机会。”
王先进似乎很惊讶谢兰生能想到这些。
“我认为,”谢兰生又继续说道,“这个机会非常难得,绝对不能轻易浪费了。电影局的领导都在,包括平时见不到的。他们愿意开座谈会,愿意听大家讲,这真的是千载难逢,我反正是没听说过。而且,电影学院师生也在,如果我们提出诉求,电影局的领导认可,电影学院广大师生就可以算见证者了,电影局就不能反悔,否则就是出尔反尔。所以我觉得,在开会前,要开会的二十几人要拿出个统一意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方观点,也就是独立电影人希望得到什么结果,让电影局回复,至少让电影局考虑。大家不能就这样儿没头没脑乌泱泱去,把电影局说的东西全听完了就回来了。”
王先进点头:“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难得你能想到这些。”
事实上,这些年来,大家一直试图发声。有人曾给媒体发信,然而媒体不敢报道,也有人把想说的话印成册子在影展发,但,这座谈会是第一个直接表达的机会。
王先进跟谢兰生在电话里面谈了许久。谢兰生把“统一意见”这个思路渐渐缕清,与王先进互相道别,给其他人打去电话,把“座谈会”时间地点向20几人逐一传达。
有八个人直接拒绝,说,他们不会向电影局做出任何让步和妥协,要保持独立身份,不会听电影局说的任何训诫和建议,谢兰生也理解他们。
对剩下的16个人,谢兰生说,大家必须统一态度统一意见,还说了说跟王先进初步讨论出的提纲。
其中又有四人表示自己秉持不同观点,跟谢兰生他们关心的东西并不一样,会自己在座谈会上说,不掺和了,退出“联盟”了。
于是只剩一半人了,12个。
谢兰生也只能感慨这支队伍太难带了。
…………
24个电话打过一圈,跟剩余的联盟成员确定好了初次碰头的时间和地点等等,时间走到七点半钟,莘野开门进屋了。
谢兰生并没做晚餐,于是两人出去吃了。现在,早餐都是莘野安排,晚餐则是不大一定。周末都是莘野负责,平时如果莘野早回,6点半回,那也全是莘野负责,如果莘野晚回,谢兰生会下厨做饭,要是兰生不想动弹两个人就出去吃点。
他们吃了一顿日料。在席间,谢兰生把这一整天事无巨细地讲了遍,莘野偶尔说句“恭喜”,偶尔给些意见,而后,谢兰生又问莘野这一天都干了什么,气氛温馨。
等再回家,谢兰生跟莘野坐在一楼餐厅的桌子前,把座谈会上要说的列了一个提纲出来。
直到12点钟。
…………
从这一天开始,谢兰生与其他12个独立电影人加王先进开始反复讨论、修改座谈会用的发言稿。
因为都是搞艺术的,14个人总有分歧。
比如,第一天,就有几个独立导演认为应该写成诗歌,“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让参会者潸然泪下!”,但王先进挥手阻止,主张还是写成公文,说:“一二三四一目了然,能最好地传递诉求,电影局的大领导们也最会看这个东西。如果念诗,可能念完,他们还是云里雾里。”
大家听了王先进的,几个导演无奈放弃。
还有导演一下提出给领导的45条意见。谢兰生简直要晕了,告诉他,发言稿要十分精简,把最重要的三四条罗列上去让领导看,太多意见没人会care。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又不断地有人退出。
有人提出的诉求被别人认为不适合加,负气退出;也有人要拍新的电影,咂摸过来以后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上书”会得罪领导,导致电影不易过审,抱歉退出,其中就有孙凤毛;还有人被投资方逼着退出上书放弃签名。最后还有两位导演因为压力只能放弃,但依然参与讨论、提出建议、帮忙草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