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正等在宅子的门口。
柳绘一系着一条十分家居的围裙,而柳莲二似乎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在宅门口的顶灯下闪着暖色的光。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桖,外面只简单地套上了深灰色的毛衣外套。
“绘一姐!莲二哥!”
刚开启后备箱准备拿出行囊的少年一瞥,接着视线便直直地看过去,皮箱子重重地放回原位,他几乎是跑着过去,能看得出来他很兴奋,笑得终于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柳莲二只是清浅地笑开,他一直不擅长在重逢的时刻表现出多么亲热的样子。而柳绘一则完全不同,她宠溺又肆无忌惮地揉着铃木哲也的头发,把他往宅子里面带,她轻笑着说:“今天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海鲜刺身。”
出租车的司机按着喇叭催促,似乎是有些不耐了,让她赶紧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走。市江看了眼那个被少年毫不犹豫遗弃掉的皮箱子,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还只是一个国小六年级的孩子而已啊。
手抓住了拉杆,却有人先她一步,把整个皮箱子都拿起在手中,很轻松的样子,明明是那样重的箱子,他连手都不颤一下,果然是常年运动的少年,力气大得吓人。
柳莲二放下箱子,走到驾驶位前面跟司机道了谢,司机应该是跟他点了点头,然后发动引擎,以极快的速度绝尘而去,空气里只留下车子倏然开远时所带起的风。
柳莲二走过来,对她笑了笑,“今天辛苦你了。”
“不,不,别这么说。”她沉溺于这样的笑容里,思绪蓦然间有些恍惚。
柳莲二托着箱子往宅子的方向走,市江跳了两步,跟在他边上。
柳绘一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餐,是柳莲二打的下手。因为柳父柳母去老家探望祖父祖母,所以吃饭的也就他们四个。柳家的餐厅很大,装饰却很简单,只摆了一张简约却又大气的实木餐桌,周边围了几把配套的实木靠背椅子,很重很厚实,拉开的时候,跟瓷砖摩擦发出了重重的声音。
餐厅的吊灯却是欧式的,说起来跟这样的餐桌其实有点不相衬,五头的水晶吊灯,那些水晶坠石繁复却不失美感地垂落在灯下,灯光带着一点如同薰衣草的淡紫色,比起那温馨的暖色调倒是更添了一点情调和意境。
据说这是柳绘一很喜欢的一盏吊灯,是她托了好友从法国直邮过来的。
而在这淡紫色的光晕中,那些美食都好像染上了一层别样的光泽,诱得人垂涎三尺。
铃木哲也面前的鲷鱼刺身一半已经落入了他肚中,他吃得很急,就像生怕有人会拿起筷子过去夹掉他一片两片的样子。
这和市江初见他时的印象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嫌弃或者嘲笑的眼神,也没有往车窗外看出去时候的悲伤和惆怅,此刻他把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仿若在品尝着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不停地说着:“好吃,好吃。”
一片刺身,去沾了芥末,又一片刺身,去沾了酱料,往嘴里塞,而酱料却留在了嘴角。
“还是慢点吃。”柳绘一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在盒里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没人跟你抢,莲二和市江都不是很喜欢吃这个的。”
他微微点头,却已经被噎住,柳莲二倒了一杯梅子茶递给他,他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洋子阿姨还好吗?”看他放下空了的杯子,柳莲二问。
“嗯,阿姨很照顾我。”
他们开始了嘘寒和问暖,言语中都是一些她所陌生的人或事,市江安静地吃着料理,觉得这么充满温馨的叙旧跟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却是铃木哲也的一句话,硬生生地把她给拉进了这场谈话之中。
“今天真是多谢崎原姐来机场接我了。”
少年的笑,带着几分说不清楚道不分明的狡黠,她正想说句不用谢好了事时,柳绘一已经先开口了,“那么,哲也你觉得崎原她怎么样呢?”
背脊一阵冷瑟,他的笑绝不像是会说出什么好话的样子,况且在那机场之中,他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印象,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完美。
“还不错啊。”她拿着筷子的手蓦然一紧,听着他把后半句话给说完了,“就是玩游戏太差劲了,我当初花了一个半小时通关的游戏,听崎原姐说她花了三天一直还卡在第一关。”
心中翻腾起一阵排山倒海般想要对他投去白眼的冲动,这样的话无疑是间接在对她说,————你智商不够。
隐晦的话语,表达出的嘲笑却是昭然若揭的,铃木哲也和柳绘一不约而同地笑出声,就连柳莲二,嘴角都带着忍俊不禁的意味。
*
晚饭后一杯乌龙茶刮过油,崎原市江就去了柳莲二的房间,书桌上摊着好几份习题卷子,她在为没几天就要来临的语文排名小测做足准备。房门半掩着,她还能听到对面房间里铃木哲也在收拾东西的声音。
接着有人轻轻推门进来,他踩的是一双棉质的拖鞋,连那鞋底都是软绵绵的,再加上他本来就特意地放轻了脚步,踏在地板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是房间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长了,留下黑色的阴影斜斜地照映在她正在书写着的卷子上。
她在空气中嗅到了令她十分欢喜的味道,浓郁的香甜的巧克力味道。
她迫不及待地放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