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打眼眨眼间,已是春分,一场春雨一场暖。可是,没有菊生的宁王府,落的好像是秋雨,钻入四肢百骸的寒凉意。“爷,今早还是做羊肉汤饼送过去吗?”
小厮阿凡问道。打从霍小小告知菊生聂氏吞金自尽那晚,菊生便趁着崔瑢如厕之际,在阿瑛的帮助之下,逃离宁王府,返回璞玉记。崔瑢知晓,菊生这是不喜宁王妃身份。好像,她从头到尾,就很排斥宁王妃身份,若不是他诈死,逼迫她妥协。“不了,吃了半个月的羊肉汤饼,早就腻了。”
崔瑢揉了揉一直舒展不开的眉头,回到饮绿轩,摇头失笑。璞玉记的吃食,都是崔瑢安排的。崔瑢只抽得出早晨的空闲,给菊生做一碗羊肉汤饼。菊生明明早就腻歪了,却还是每日吃得津津有味。她这是在告诉崔瑢,她仍然爱着他,不大能够接受宁王妃身份罢了。同时,崔瑢何尝不是利用一碗羊肉汤饼来试探菊生呢。说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不如说害怕菊生变心。“爷,王妃娘娘将那对不良人夫妇的玉俑生意都揽下了,一分钱不赚,还倒贴玉料和人工。瞧着这关闭了璞玉记而日夜赶工的架势,短期内大概是不会回家了。爷不如寻个时间去瞧一瞧,王妃娘娘最好哄了,省得斜对面的况府时时惦记着。”
阿凡壮着胆子,小声道。“况廷风打扰了菊生几次?”
崔瑢沉声问道。“几乎日日都去!”
阿凡刻意夸张着说法,闹了个大红脸。事实上,菊生忙着给胡瑷和聂氏打造玉俑,况廷风也早出晚归,替秦王崔瑜卖命,两人还真没什么交集,普通的邻居罢了。“阿凡,你觉得她气消没。”
崔瑢喃喃道。“爷,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阿凡刻意拣了好听的话。一炷香后,崔瑢向工部告假,示意哑巴车夫前往璞玉记。当然,路过巷口,买了两张古楼子,羊肉馅料足足两斤。璞玉记,只卸下一张木板,方便进出。“菊生,小白脸终于来了。”
阿瑛原本躺在靠背椅上,翘起二郎腿,听得轻微脚步声,立即弹跳起来,艳艳一笑。尔后,飘入后院,打算给菊生留下足够的空间。小玉匠会闹别扭,意味着哄一哄这事就翻篇了。果然,菊生听见小白脸三个字,手脚一顿,打了哈欠。阿瑛看破不说破,伸出生有茧子的手,轻敲了菊生的脑门,特别响亮,听得刚刚踏入门槛的崔瑢蹙眉。“菊生,对不起,我来晚了。”
崔瑢俯下身子,吻了吻菊生的侧脸,眉眼缱绻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教菊生立即脑袋晕乎起来。“崔公子,你来早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菊生嗔道。胡瑷是不良人,用的龙尾石,虽然名字响当当,但是便宜货。菊生毕竟是商人,做赔本生意也要少赔偿点银钱。聂氏柔弱不能自理,用的桃花玉。颜色和名字一样漂亮,粉嫩嫩的,容易隐藏雕刻上的瑕疵。还是那句话,一分钱一分货。菊生不能收钱,便琢磨着早些同崔公子置完气。崔瑢扫了一眼,稍微思索,瞧出菊生的小心思,当真是酥暖。他的小玉匠,怎么连生气都这么柔软善良呢。“菊生,到哪一步工序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崔瑢浅笑道,杨柳风裁剪的小山眉凝聚着点点春光,杏花雨浸润的丹凤眼流溢出缥缈山雾,仿佛打从江南走过,要给菊生捎带一枚南阳翠玉。捣砂、开玉、扎碢、冲碢、磨碢、掏堂、上花、打钻、透花、打眼、木碢、皮碢,崔瑢将每一道工序都牢记于心。或许有一天,他有闲情了,也可以接下几单玉俑生意,让菊生安安静静地坐在身旁,妒忌他的天赋。然而,菊生被美色所俘获,正看得痴迷。“这两只玉俑竟是同时进行的。”
崔瑢蓦然捉住菊生的手,拿到烛光底下细看,语调不自觉变得阴冷。崔瑢好不容易给菊生养好的玉手,再度废掉。薄薄的茧子,细小的伤痕,摸起来很是粗糙。崔瑢努力调节了情绪,只留下满眼的心疼,将菊生的每一根手指都轻轻吻了一遍,缠缠绵绵,仿佛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激起菊生猫儿一般的叫春。可惜,菊生想扒拉崔瑢的衣裳时,被崔瑢推搡一下。“到了打眼工序,聂氏哪里需要打眼?”
崔瑢随口问道。其实,崔瑢猜到了耳垂。只见他轻松搬来大竹筒,倒满刚打起来的井水,装置挖了小圆洞的木板。尔后,左手握住“铁盅”,右手拉着“绷弓”,来回带动铁盅重复旋转,铁盅下端所嵌的金刚钻便会钻进玉器,逐渐打出同样的小圆洞,却不伤害玉器的本来颜色。这种古老的打眼工序,早就被桯钻与管钻所取代,换作穿孔。唯独菊生,认为穿孔不能做到完全工整,一直弃用到如今。“崔公子,鼻孔和屁眼都需要,半实心的。”
菊生弱弱地道。崔瑢听后,嘴角抽了抽,丢下手头活计,干脆让给菊生。“崔公子,打从我听闻聂娘子吞金自尽那刻,我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局,拖我下浑水罢了。但是,我还是想给胡瑷和聂娘子打造玉俑,我始终是永阳坊长春巷璞玉记东家,没道理不帮助鬼魂完成未了心愿的。所以,我想躲着崔公子,不给你增添麻烦。不过,阿瑛教训我,只要我一天还是宁王妃,我所做的一切都代表宁王府,与崔公子脱不了干系。崔公子,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耽误了你的筹谋。”
菊生退后一步,不错眼地盯着崔瑢,眸光澄澈澈、晶莹莹。老实说,她总是这么拖累崔公子,她会感到愧疚的。“菊生,你知道的,我不会松手。”
崔瑢轻叹道,小山眉轻卷黯黯春愁,丹凤眼映照寂寂残光,不是刻意教菊生心疼的,习惯使然。接着,他捡起“铁盅”和“绷弓”,继续打眼工序。菊生见状,夺过工具,气呼呼地开始打眼工序。哼,开什么玩笑,聂氏的屁眼,怎么能让崔公子雕琢,她菊生也是会吃醋的。崔瑢瞧着菊生一副气鼓鼓的河豚模样,顿觉好笑。他摸了摸下巴,百无聊赖地品味着菊生刚刚吐露出来的衷肠,眉眼愈发温柔。然而,刹那间,他的眼底又闪过转瞬即逝的阴鸷之色。原来如此,朝堂上必定存在着第三股不属于他和崔瑜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