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婆领着他,走到人家门口或窗前:“行行好吧,可怜可怜这瞎子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沉默着,两上黑眼镜片儿直视着前面的一切。染透了颜料的手拉着自己大幅的胡子。
我经常见到这副惨景,可从来没听格里高里说过一句话。
我感到胸口压抑得难受极了!
我没有跑到他跟前去,相反,每一次我都远远地躲开,跑回家去告诉姥姥。
“格里高里在街上要饭呢!”
“啊!”她惊叫一声。
“拿着,快给他送去!”
我断然拒绝了。
于是,姥姥亲自走到街上,和格里高里谈了很久。
他面带微笑,像个散步的老者似地捻着胡须,只是都是三言两语的,没有太多的话。
有的时候,姥姥把他领到家里来吃点儿东西。
他会愿意走到他跟前,因为那样太难堪了,我知道,姥姥也很难为情。
我们对格里高里都避而不谈。只有一次,她把他送走以后,慢慢地走回来,低着头暗泣。
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她看了看我:“他是个好人,很喜欢你,你为什么躲着他?”
“姥爷为什么把他赶出去?”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向她提了个问题。
“噢,你姥爷。”
她停住了脚步,搂住我,几乎是耳语似地说:“记住我的话,上帝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一定会惩罚……”
果然,10年以后,惩罚终于到了。
那时姥姥已经永远地安息了,姥爷疯疯癫癫地沿街乞讨,低声哀告着:“给个包子吧,行行好吧,给个包子吧!唉,你们这些人啊……”
从前那个他,如今只剩下这么辛酸而又激动人心的一句:“唉,你们这些人啊……”
除了伊高沙和格里高里让我感到压抑以指点,还有一个我一看见就躲开的人,那就是浪女人沃萝妮哈。
每到过节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街头。
她身材高大,头发蓬乱,唱着猥亵的歌儿。
所有的人都躲着她,躲到大门后面、墙角里。
她从大街上一走,好像就把街给扫净了。
她有的时候用可怕的长声不停地嚎着:“我的孩子们啊,你们在哪儿啊?”
我问姥姥,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她沉着脸回答。
有过,姥姥还是把她的事简单地讲给了我。
这个女人原来的丈夫叫沃罗诺夫,是个当官的。他想往上爬,于是就把自己的妻子送给自己的上司,这个上司把她带走了。
两年半以后,她回来时,一儿一女都死了,丈夫把公款输光,坐了牢。
她伤心透了,开始酗酒……经常被警察抓走。
总之,家里还是比街上好。特别是午饭以后,姥爷去雅可夫的染坊了,姥姥坐在窗户旁边给我讲有趣的童话,讲我父亲的事儿。
啊,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姥姥曾经从猫嘴里救下了一只八哥儿,给它治好了伤,还教它说话。
姥姥常常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站在八哥儿跟前,没完没了地重复着:“喂,你说:给俺小八哥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