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是被雨滴砸醒的。
她微微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模糊,除了雨水,似乎还有什么流进了她的眼睛里。
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比刚才清楚了一点。于是便打算从地上起来,但一收手,发现手背手心全都是血,手心是刚才拉缰绳时刮出的,手背是刚才滚下来时被擦到的,虽然模样看着骇人,但应当没伤到骨头。
撑地起身,才刚站好,就被头顶突然倾盆而来的大雨砸的身子晃了晃,然后后知后觉地摸上额头。
嘶,好疼。
谢枝看着指尖被迅速冲散的血,是破了吗?
身上的伤太多,谢枝没时间去数具体是哪些地方受伤了。等她站了一会儿,闭眼缓过了那阵眩晕,才看向面前的斜坡,正打算往上爬时,却在寻找借力物时一侧目看见了不远处的壮硕的马儿的尸体。
她不禁有些庆幸,幸好刚刚和这疯马一起掉下来的时候她及时拉住了斜坡上的杂草,否则肯定还没等掉到坡底就先被这马给蹬死了。
头顶的雨还在下,谢枝怕到时雨水顺着斜坡往下灌,不仅斜坡上的泥土不稳,她在斜坡底下也不安全,于是连忙爬上去。
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手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撕裂,鲜血不要命地往外涌,像是想把身体里的血都流干。
“啊——”
手上扒着的一小块岩石脱落,谢枝的身体就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滚。终于,在漫长的刮擦的疼痛中,咔嚓一声微弱的响,谢枝撞停在了半道的一块石头上。
“唔……好疼……”
谢枝爬了起来,脸上,身上,都是泥沙和鲜血的混合物。
她死死咬着下唇,试探性地去碰了一下左臂,才微微一动,顿时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左臂蔓延。
“呼呼……”
一瞬间冷汗浸了全身。
谢枝仰头深呼吸了几下,用力闭了好几次眼,才堪堪把那疼痛压下。
左臂断了,她抬头看着那瞧不见尽头的斜坡,眼中的情绪被雨水拍散。
谢枝,你可以的!
谢枝复又扒上杂草,一步一步艰难在雨中往上走,爹爹娘亲,阿兄还在等我,我得活下去!
这次谢枝没盯着尽头看,而是一直闷头在爬,顺着杂草,树枝被压弯的痕迹,她一边低声呢喃,一边往上走,途中因为断了的左臂她无数次脱手,踩空,掉回原地,然而,她就像一只蜗牛,即使进度缓慢,也仍旧不放弃。
等谢枝爬上去时,大雨已经下了大半天,此刻天际昏暗,如潮的雨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不要命地往下灌。
谢枝被这雨砸的头疼。
于是她爬上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躺一会儿。
不行了,她可能要死在这场雨里面了。
谢枝闭眼想着,她的耳鼻,她的身体全都被大雨淋湿,此刻她不禁苦中作乐地想到,幸亏她今天没有穿裘衣,否则怕是要再费上一件狐裘。
狐裘可贵了,她想。
谢枝一翻身,撑着地面站起来,回去一定要让谢昭给她买一件狐裘,就当,就当是他忘记给她解绑的赔礼。
上了坡,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极其广阔,大到让人看不到尽头,寻不清方向。
谢枝不认路,再加上刚刚跑马的时候都是乱跑一通,更是把方向感极弱的她绕的晕头转向。
她随便选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左臂不自然地下垂,身上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她突然想到小时候有一次,自己也是这样乱走最后走回了家。
那时也是湿了衣,也是天黑,也是……她一个人。
她运气一向不好不坏,但今天受了那一遭,应当已经把坏运给用完了吧,接下来她能有好运吗?
无尽的平野上,一个微小的身影在大雨中摇晃着,因为那身影看起来太小,以至于让人不禁担忧她是否会在下一刻就被大雨打倒。
不会的。
谢枝想,她还要去见爹爹他们,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