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希言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是梦,并不理会。朦胧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片汪洋上,水面如镜子一样平静光洁,他坐在正中间,一望无际。高希言心里有些怕了,他的心跳越发强烈,呼吸声在耳边异常清晰,所有的一切实在太真实,完全不像是梦。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穿着刚刚看书时的衣服,屁股底下空无一物。他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无助。他轻轻开口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在出口的那一刻。
高希言彻底慌了,他心想:“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怎么会有能吸收声音的境地?”
高希言又尝试呼喊,依然听不见任何声响。他试着把手向水面伸去,发现竟然可以荡起涟漪,但水面很快又恢复成镜面。
高希言想不通这一切,既然水是真实流动的,为何自己不会沉下去?他很小心地歪了歪身子,能清楚地感受到歪斜那一侧的身体,向水里稍稍下陷了一点,但依然坐得很稳。他把手向更深处伸了伸,水温润地贴着指间,只是不能看到水面之下的手,就像被水横切为二一样,颇为吓人。
高希言在水里动了动手,发觉水里的温度比上面的温度要低许多。他把手缩回来,拿在眼前看着,竟然依稀能看到手上氤氲开来得热气。
高希言试着站起来,走在水面上果真如履平地。他抬头看着天空,竟也如这水面一样,毫无波澜,没有半丝浮云。高希言来回走着,走了很久既没有想明白,也没有发现出路。
没有任何声音,又没有任何存在的空间里,高希言从一开始的疑惑,渐渐平静到如水面一样毫无情绪。他在心里想着:“或许之前所经历的才是梦,这里反倒像极了我前十五年的生活。”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心里依然期待,眼睛不停地来回查看。看了不知道多久,他有些累了,眼睛里没了先前的星光和期待,微微叹了口气,又盘腿坐下,心里脑里完全放空,不再有任何想法。
就那样,好像过了很久,他的身体和心都停在那一刻,也跟水面和天空一般,毫无波动。他的意识越来越空,忽然又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道从哪里又传来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咚隆隆”声,就在那时,他从梦里醒来,在现实中睁开眼睛。
高希言睁开眼看到沉鱼和落雁正坐在桌前低头看着什么,高希言没有做声,向对面的床上看去,念白依旧躺在那里。高希言只觉脸上一阵温热,眼泪滑到耳边才发觉,急忙把脸埋进手臂里,让眼泪藏进衣袖去。
落雁听到高希言身体挪动的声音,望了望,以为他换了个姿势睡着,便没有搭话。
只听落雁跟沉鱼小声商议道:“历年来,第三题都不是最难的,却是最考验心智的。以往从没有妖答出来,也就没有最后的混战之说;但若是有了正确答案,便会放出作为奖赏的修行,到时候为了抢夺到手,那些没有答案的大妖也势必会打得翻天覆地。必须做好准备,提前在最后的试炼前救出师傅,不管有没有答案,咱们只要留下来参赛了,便有了足够的时间,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沉鱼皱眉问道:“你觉得他能行吗?这可是最难的一题,修炼几千年的妖都没有的能耐,他一个还没长胡子的毛孩能行?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沉鱼点头道:“当然,做好多手准备才不至于走入绝境,这样一来,我们和高希言的压力都会小很多。咱们到时候趁着大家都去会场观赛之时去救师傅。只不过……到时候没有人保护高希言怎么办?”
沉鱼挠了挠头,也不知如何是好。道:“只靠咱们两个,再加上河豚那一伙儿,救师傅也只是勉强。若是留几个人给他……对了,不是还有那个道士吗?若高希言真的赢了,掀起一场生死决战时,不需要再担心小道士的身份被识破,也能护他周全。我看那小道士的修为可不简单,尤其他生气的时候,不生气的时候嘛,就很好骗。”沉鱼讲到这里,看着念白笑了笑。
落雁也转头看了看念白,道:“鼬鼠的蛊也确实到时候了,而且他还喝了药,按理说能在决斗之前醒来。可是就怕万一,我们岂不是害了这小孩儿。”
高希言听他们说了一通,知道他们为难,一边起身一边道:“你们放心,我相信念白会醒来的。即便像现在这样,只要他在我身边,危急关头我可以把他唤醒,让他使出法术,不会有事的,你们安心去救师傅吧。”
落雁满脸歉意和感激,向前挪了挪身子,对高希言道:“也该跟你说说我们师傅的事了,他的事跟城里失踪的人有关。师傅他甚爱在世间散游,见识了不少奇闻逸事,也听说了不少修仙传说,一向不问真假,只当作趣事,以此为乐。但千不该万不该,他在一个甚会讲故事的人那里听了个故事,从此便一头沉进一个故事里,那讲故事的人告诉师傅,说吸食人的精元可以快速成仙,一开始师傅虽然信了,却也是不忍心的。但那人又讲了一个故事,并说那些被吸食精元的人类也可以迅速投胎转世,下一世就不用那么苦了。后来,师傅像着了魔一般,开始在人间挑选那些爱抱怨的、不想活的人,吸食他们的精元,了结他们此生。师傅一直都相信那个人说的,这些人死后可以不那么辛苦,下一世定能做个逍遥人。”
高希言沉默地听着,问道:“是什么故事这么害人?你师傅后来为何被抓?又为何已经被关起来了,现在却仍然有人死在河里?”
沉鱼撇了撇嘴,气呼呼地站起来道:“师傅被关那是他走火入魔了,大妖们联合把他关了起来。平时想要救他是不可能的,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大会上,大妖们都去参加大会才有点儿机会。以往我们没有参赛从没走到过第二步,没那么多时间留在这儿就已经被杀出去了,所以才等到了现在。还有,那些现在消失的人,虽然跟我师傅无关,但还有其他被蛊惑的妖,不是我说,你们人类就是善用阴招,攻心为上,若说是妖害人,说是人自己害自己才对。”
高希言听后不说话,还在好奇那个故事。
只听念白厉声道:“心若止水,何来风波?你们自己定力不足,一味声讨他人也是废物!”
沉鱼听后一阵怒火升起,拿起长剑上前两步向念白指去。念白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沉鱼觉得无趣,撇撇嘴退后两步,只能平白生一通闷气。
落雁眼神坚定看着高希言,道:“故事到底讲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听说很多师傅的昔日好友问他,他也不肯说一个字,想来是怕更多的人信了,着了魔道。对了,这第三题跟前两题不同,不会把题面送入房间,天亮后会招呼大家去会场参加,届时才能知晓考题。会有至少三个时辰的思考时间,即便你很快想出答案,也尽量拖延时间,到时候就算念白这边有变数,我们也会尽快赶回。记住,一定不要回应任何人的挑衅,一旦参与者不守会场秩序,就会被视为弃权,到时候弃权或已经失去参赛资格的大妖或许就会攻击你,用武力获取最终胜利。”落雁说得每一句都确定高希言庭进去了,略微放心,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一会儿会有妖来送礼服,到时候穿好才不容易露陷儿。”
话已说定,落雁让高希言先吃点儿东西,以免肚饿头昏影响发挥。
临出门前,沉鱼走到高希言身边,道:“还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你好好准备准备。”说着,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想要道谢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高希言点头答应着,目送沉鱼落雁走出房门。
高希言吃好了早点,又给念白喂了些菜团子和水,反复告诉他葫芦里是解药,刚把葫芦放念白床头,就听见有妖到门前来呼喊,通知去会场,随即在房间里的窗边递进来一套衣服。那来通知的小妖听见里面的应答声,便恭敬地站在门前等候了。
高希言不紧不慢地穿上礼服,一袭黑色金蟾暗纹长袍,系上束腰,又试着把头发束起,别上高云逸给的木发簪,最后戴上海螺面具,穿戴整齐。瞬间从一个潇洒少年,变成真正的翩翩公子哥,黑色衣服衬得他肤色更为光洁,眼神也仿佛充盈着力量。
临出门前高希言又叫了念白几声,念白看起来颇为疲惫,没有搭话。高希言只好给他留了字条,又帮他把乌龟面具紧了紧,才安心出门。
高希言出了门,跟在来通知的小妖身后,慢慢在扶梯处汇入下扶梯的妖群中。
一路上遇到的妖全都气势凛然,都穿着黑色礼服,戴着半边面具,周身还有不同形状和颜色的妖气。在人群中虽不好辨认,看起来也更为公平和安全。
高希言跟着他们走到一层大厅的最南边,眼看着快要撞到墙时,突然在墙壁下面开启一扇小门,甚是隐形。低头往里看去,才发现又是一个旋转楼梯,他也跟着前面的大妖们向深处走去,进入了隐秘的地下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