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逸低头看着那块趴在碗底的豆腐,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故意让表情变得伤感一些,沉默了好久也没把豆腐块送进嘴里,只是夹在空中停着。
高陆尘装作没看见,既不再问也不再让他继续吃,而是转头对着王管家,道:“我就很羡慕你啊,几个儿子都很听话,常常能在身旁尽忠尽孝,也从不会背着你离家出走。明礼这几日跟着出去奔波,一定也累了,等一会儿让后厨做点儿他爱吃的给他补补。”
王管家突然听见高陆尘点到了王明礼,虽然一早就有准备,听到时还是心内惊慌了一瞬,好在他一向会掩饰,很多事不会明摆在脸上,立刻满脸满眼堆笑,做出卑躬屈膝的姿态领下赏赐,又对高陆尘谢了一番,看了看高云逸,便不再说话。
又吃了一会儿,高陆尘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绕到高云逸侧面。
高云逸正要起身送他,却被高陆尘一把按住了肩膀。高云逸忍着疼痛,把头向下低了低。
高陆尘道:“最近李将军给你放假了吧?在家多待几日,先别出去了。”
高云逸忽觉肩膀一松,刚站起身,只见高陆尘已经迈出屋门槛,他才小声道了句:“是,知道了。”
王管家依然站在原地伺候着,凑近了看着高云逸,满脸担忧道:“大公子,你有什么事可不要瞒着老爷啊,你们是亲生父子,可我们做下人的算得了什么东西呢?说话做事都是照着吩咐去办,若有一分违背,便要收到十分惩治。虽说不论高门贵子还是平民后代,都该遵照孔夫子的教诲。可是公子,对我们来说,保命是最要紧的,谁叫我们如那杂草一般,甚是低贱,也甚是脆弱啊。”
高云逸知道王管家话里的意思,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抽离,又听了这段话,心内更是忧心。他抬头看着王管家,眼睛里混合了复杂的情绪,又可怜又无奈。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王管家见四下无人,又上前半步,低头凑近了道:“你们出门的时候,可不只你们两人,老话说的好,‘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能瞒得住的,除非是没有人知道,烂自己肚子里的事儿。你做事可要考虑地长远,考虑地全面方能不害人害己啊。”王管家说完了肚子里一直想说的,轻轻走出门外,在门前左顾右看了一番,见没有人,又回头看了看高云逸,再唉声叹气一阵才离开。
高云逸看着碗底的豆腐块和拿在手里的筷子,愈发觉得胸闷、胃痛,疲惫地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高云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垂着头坐在床榻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王明礼推开门,吹进一圈圈的杨絮柳絮到脚边,他才抬头看了看从窗子里照进来的太阳。
王明礼蹲在他对面,问道:“还在担心呢?我都说了有我在,你别……”
“我爹派人出去了,就在我们走之后。”高云逸开口打断了王明礼的安慰。
王明礼听后,眼眶一紧,笑容凝固在脸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咱们这一路也没发现有人跟踪啊,那就是我们见到希言的事儿不一定会被发现,你要把事情往好处想,别这么悲观。”
高云逸从床榻上站起身,低头冲着王明礼道:“你不要太乐观,你不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吗?有些‘君’根本就只是在高位而已,根本没有君子德行,更不会以你幻想的公正作则,你……”
高云逸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不敢再说下去,眼睛里泛起泪花,低头看着王明礼道:“你想得太美好,但这样很危险。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今晚就同你父兄他们连夜离开!王伯说得对,我是亲生的,至少还能保全性命。”
王明礼第一次见高云逸如此失态,心里也有些慌张,严肃道:
“我不能走,我爹和我哥他们也不能走,但凡我们家有一个人不见了,就等于承认我们说谎了。只要什么都保证原样,就算老爷要责罚也是要有证据的。”
高云逸疲惫地坐在地上,声音呜呜咽咽道:“我求你了,你们一起走吧,保全性命比什么都要紧。”
王明礼道:“你真觉得保全性命最要紧吗?那你怎么不找一个闲职,不做文职,还非要去出生入死呢?”王明礼也激动起来,向前伸出胳膊扶住高云逸的肩膀。
高云逸甩开王明礼的手,转过头道:“当时我也是为了活下来,为了离开这个家!我为了不让自己看着希言受苦,我选择了逃避。现在我想让你逃,也是为了活下去,如果你出了意外,我这后半生都没办法好好活着了,定是要继续活在对你和希言的内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