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道:“既然如此,微臣日后不摸便是。所以陛下在为何烦忧?”
谢朝低声道:“今日于右丞府中,银蛇卫听到了王叔与右丞说的话。”
陆川延略一挑眉,虽然他的谈话被小皇帝偷听,却丝毫没有不悦的情绪,毕竟将银蛇卫给谢朝,就是让他随意用的。
他问:“陛下的意思是?”
谢朝抿唇,似乎因为陆川延的不明所以更加生气,索性挑明白了说:“王叔同右丞说,在朕十八岁生宴时就要告老还乡。”
“可之前商议时,王叔不是说你会假作狼子野心,图谋皇位吗。怎么背着朕时,又同右丞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原来小狼崽子是因为这个才这么老大不乐意。
陆川延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温声解释:“微臣记得曾和陛下说过,陈路此人最是狡诈,须得打起精神,随机应变。他已经看穿微臣站在陛下这边,那微臣也只能临时更改说辞,后续计划也会一应变动。”
“如今让他相信微臣并无留意,在陛下十八岁生辰时便会离京,也许反而能逼他私下里有大动作,到时候也方便抓他的把柄。”
顿了顿,陆川延补充:“微臣曾答应过陛下,在陛下能坐稳这个位置前都不会离开,自然说话算话。”
虽然陆川延解释得颇为有理有据,但谢朝并未高兴多少,而是垂下脸来,听不出话中情绪:“但王叔的意思是,你迟早还是要走的。”
又来了。
陆川延心中无奈,总觉得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过千百回。
不可否认,他现在对小皇帝早已有了不舍之意与心疼之情,也早就做好了为谢朝,在皇城中多待上年的准备。
只是某种程度上而言,陆川延是个极度冷酷自私的人。
虽然如今对谢朝身上投注的情感已经比过往任何一人都要多,但这种优柔寡断的感情最多只能动摇他在小事上的决断,却极难撼动他在人生大事上的方向。
说得直白点,虽有不舍心疼,但一想到要为了谢朝将自己困于宫中一辈子,那他还不如当场死了好。
若是谢朝肯跟着他一起离开,游历四方——这个想法连想都没细想就被他掐灭在了萌芽之中。
谢朝穷尽一生追逐的,不就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之位吗?
又怎么可能愿意为了自己放弃这个位置呢。
陆川延表情不变,轻缓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更何况道不同不相为谋,微臣与陛下选的从来是两条路。”
他轻轻拍拍谢朝的肩膀:“不过陛下大可放心,微臣走前定会帮陛下铺出一条平坦至极的通途,扫除一切阻碍。届时陛下毋需再为奸佞者烦忧,只需勤于政事,必能终成一代明君,受百姓敬仰,丰功伟绩被记载于史书之上。”
“海清河晏,盛世太平,万国朝拜。如此繁盛之景,不正是陛下所求的吗?”
也是陆川延能为谢朝
想出来的最好结局。
谢朝沉默不语,被按住的肩膀肌肉微微绷紧。
就在陆川延以为他快要想通了的时候,谢朝抬起脸来,陆川延看见了他微红的眼角。
谢朝哑声道:“盛世太平,若是不能与王叔同看……又有什么意思。”
陆川延微微一愣,尚且未能反应过来,谢朝就已经挣开了他的束缚,向后退了一步。
他偏过头去,不让陆川延看清自己的神色,声音却似乎恢复了镇定:“王叔为朕的安排当真是考虑周全,挑不出半点错处。只是有一个问题,朕思索再三,仍不得其解,望王叔能为朕解惑一二。”
他说话突然如此客套,陆川延还有些不太适应:“陛下但说无妨,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谢朝转回脸来,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寻常:“朕已下定决心,日后不会开设后宫,亦不会留有子嗣。只是此言一出,文武百官恐怕都要反对不休,到时恐怕还会有古板老臣以死明志。不知王叔可有解法?”
别说文武百官了,陆川延的第一反应亦是不能同意。
不开后宫勉强能理解一二,历代皇帝中不乏痴情种,一生一世一双人并非特例。但是他们也都留下了自己的血脉子嗣,不然等待百年之后,辛苦打下的江山便要拱手让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川延拧着眉头,第一时间便想劝说谢朝:“陛下为何会做此决定?微臣知晓陛下龙体抱恙,暂且无法与他人同睡。只是一来,微臣寻找神医之事已有眉目,陛下此疾定然会被治愈;二来,若陛下只是因对陌生女子不抱信任而不肯开设后宫,臣亦可尽早选出品貌才情俱佳的秀女送进乾清宫中,与陛下早些培养出感情信任——”
尚未说完的话被谢朝冷静而简略地打断:“朕心悦男子。”
“……”
陆川延哑然片刻,艰难道:“微臣刚才没听清,陛下能否再——”
谢朝贴心地说慢了些,一字一字,字字敲击在陆川延心头:“朕,心悦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