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说:“我是顺便来看看的,主要是来告诉你们孩子他爸让老爷派去做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怕你们着急哩!”说着叫水秀抱起襁褓中的小弟弟让她瞧瞧,一边问 “狗狗”起名字了没有。
月月说还没哩。李氏这时走进来说:“一家子都是睁眼瞎,能起出个什么好名字……要不,烦您老给起一个吧!”
白氏笑笑,谦让着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怕是起不好,还是等继发回来……”
月月说:“不用等,他大字不识一个……还是请您老给赐一个吧!”
白氏眨着眼想了想说:“这孩子迎着炮火降生,将来必定有胆有识,命主贵,小名就叫‘贱贱’,大名就叫‘茂田’如何?”
李氏和月月都说好。
正说着,广田背着鱼篓带着厚田回来了;二人虽是一身泥巴,鱼篓里的小鱼还真不少,有一二斤哩。
白氏又对月月叮嘱了几句,诸如“月婆子”千万要保养好呀!遇事不能生气,不能伤心,否则就会断了奶水呀……之类的话,然后便告辞。临出门,她要李氏跟她到家去,说是老爷有话跟她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节哀顺变(1)
李氏听说儿子被炸死,一时昏厥过去,杨经文和白氏一阵忙乱,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才把她救醒。苏醒后的李氏老泪纵横,抢天哭地。白氏劝说道:“老姐啊,你可要挺住呀!继发去了,你老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一家子的天就塌了啊!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呀!都怨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那时,诗芸正带着吃奶的小念龙过来探视父母的安危,也跟着劝说李氏。
劝了好一阵,李氏这才停止哭泣,说扶我去看看他吧!于是白云海他们就搀扶着李氏,杨经文相跟着,一起去碾屋里看了看继发。继发的体上已经盖了一块白布,可仍吸引着苍蝇飞来飞去。天热不宜久放,看来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发臭,应该尽早入土为安。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有不伤心的?李氏又哭了一回。
哭声很快惊动了乡亲,许多人跑来探视,听说是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死的,一个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咒骂日本鬼子是疯狗,临死还咬人一口,真该剥他的皮,抽他们的筋!
这样一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去,要瞒住月月是不可能的了。杨经文有些着急,后事好办,难的是如何稳住月月,不能让她悲伤过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急中生智,叮嘱白云海他们立马准备后事,自己先赶回家,叫上白氏和几个邻居一同去到月月家。到门口时,杨经文让几邻居在门外候着,他和白氏先进去。
广田、厚田不在家,屋里只有水秀。月月躺在床上,听到白氏说:“月月,老爷来看你了……”便坐了起来,吩咐水秀给老爷搬个凳子进来。
杨经文说:“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跟你说件事情……”他让老伴白氏进房间去陪着月月,自己就坐在房门口。
月月似乎感觉到什么,心跳“砰砰”地响,她警觉地说:“东家,什么事您说吧,我听着哩。”
杨经文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乡邻们有个什么事都会有个帮衬,你说是吧?继发在我家做了这么多年,帮了我许多忙,我理当有所表示,是不是?而今你们家又添了人丁,这是好事,可往后日子会更艰难……我就想啊,我要那么多的田地做什么呢,干脆把你们租种的五亩水田送给你们得了!你们自己种也好,租给别人种也好,我全不管。继发媳妇,你说好不好?”
月月听了这些话,心里是又欢喜又惊疑。老爷待人不错她是知道的,可这么突然地送给她五亩田却太意外了!是不是继发出什么事了?他不是被老爷派了差么……月月说:“老爷您太客气了,这么重的礼我怎么受得住啊!东家,继发他是不是……”
杨经文咬咬牙说:“继发媳妇,继发是出了一点事,这件事真不忍心跟你说,可是……你可得挺住呀!为了一家老小,你也要强忍着,切莫过于悲痛啊……”
月月已经感到大事不妙,上午生“贱贱”时她好像就一种预感,总觉得这个迟迟不肯出世的小东西会带给她某种不幸。现在终于灵验了……她试探着说:“东家,你就直说了吧! 继发他怎么了?”
杨经文这才不得不把杨继发被日本鬼子的炸弹炸死了的事情告诉她。 。。
四、节哀顺变(2)
尽管月月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只喊出了一声“天爷哟……”就被巨大的悲痛噎住,哭不出声来了,只是一个劲落泪。白氏一边劝说一边抚摸她的胸部,她才缓过气来。
这时,门外候着的乡亲们才走进来,一边劝说一边陪着落泪。
白氏握住月月的手,劝说道:“月月啊,你可得想开点呀!你想哭就哭几声,但不可过度伤心落泪,你现在是坐月子哩,倘若断了奶水,孩子怎么办?伤了身子,以后怎么办……继发一走,你就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呀!无论如何你得坚强点,孩子们都指望着你呢!你要是再出个什么事,这个家还不塌了天呀!在白马坡,谁都晓得你是个能吃得起苦、经得起事的女人,你可不能趴下了啊!好在广田、水秀他们也都大了,也都懂事……以后的日子也还过得去。老爷说了,送给你们五亩水田,最少能有饭吃不是?再说了,过日子,谁家没有个三灾六难的,遇上了,除了乡亲们出手相帮,主要还得靠自己挺过去呀!你说是不是?……”
月月毕竟是个性格刚强的女人,在大家的劝说安慰下,终于强忍住悲痛停止了哭嚎。她坚持要去见丈夫最后一面。杨经文见拦不住,就说让她去吧,看一眼也好。于是,留下两个妇女和水秀在屋里照看刚出生的小茂田,另外几个妇女小心翼翼地搀着月月去碾房。
继发尸首上的血迹已经擦洗干净,放在一块门板上。李氏神情木然地坐在碾盘的石槽上。广田兄弟俩跪在父亲的尸体旁早已哭红了眼睛,见母亲来了,便又一次“呜呜”地哭起来。白云海忙制止道:“广田,你们兄弟不要再哭了!再哭,你妈就更伤心了……你懂不懂?你现在可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得像个男子汉帮着你妈撑起这个家啊!”广田兄弟俩这才停止了呜咽。
广田怎么也没想到,早上自己带着弟弟出去摸鱼父亲还好好的,晌午回来父亲死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
那时,“通、通”的两声炮响同样把他兄弟俩吓了一大跳。不过他们没有像他们的父亲那样吓趴下,他们只是愣怔了一会便恢复了原状。那会儿,广田已脱得*提着罩笼(一种捕鱼工具)小港的浅水处捕鱼,八岁的二弟也脱得精光在岸边混水摸鱼,两声爆炸只让他们打了个哆嗦。他们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好像那响声与他们无关。然而不久的两声枪响却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广田拉着弟弟光着屁股慌忙爬上了岸,抓起短裤钻进了旁边的稻田。联想到老爷家早上搬运东西的情景,广田这时才意识到危险即在眼前,他朦朦胧胧地觉得这里将发生一场战斗。他们浑身颤栗地坐在稻田里,不敢伸出头来,生怕自己刚一抬头,那子弹就“嗖”地一下要了自己的小命。兄弟俩就这样屏声静气地藏在那里,不知呆了有多久。太阳渐渐升上来,稻田里越来越热。水稻的叶子像锯片,在他们的身上拉割出一条条红印子,火辣辣的疼痛。厚田忍受不了,吵闹着要回家。已经小晌午了,早饭还没吃哩,肚子早咕咕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