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奉遗嘱,叫令狐妍与莘迩在春天成婚。
元旦的大朝会过后,左氏就亲自布置,开始准备莘迩与令狐妍的婚礼。
吉日已定,选了二月中旬的一天。
华夏人的婚姻程序成形於周时,周代把之确定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共六礼。
成、唐以来,在沿用此正统的六礼之同时,又给婚礼添加了一些新的组成元素,把不少流行的俗礼亦掺杂入了其间,这就使得时下的婚礼形式,不但比三代时期丰富多彩了很多,而且许多盛行於后世的婚俗,也正是源於此时。
比如“夫妇交拜”、“新妇盖头”,——这个新婚盖头,现下叫做“拜时”,简单来说,这其实是一种简化的成婚形式。因为秦末至今,战争频仍,世道多艰,世事多变,很多人没办法赶在良辰吉日时成婚,於是遂就产生了这种权宜之策。“六礼悉舍”,以纱巾蒙新妇之首,而由新郎揭开,然后拜公婆,“便成妇道”。较以六礼的繁琐,实在是简单明了,且此种形式的法律效力与正式婚礼相同。本朝的前中叶年间,是此礼最盛之时,无论贵贱,皆采用之。
此外,当下的俗礼,还有“却扇”、“闹房戏妇”、“看新妇”等,以及受到胡俗影响,被华夏民间接受采用的“青庐行婚”之类。说到受胡俗影响,后世接新娘的时候,新娘下车,脚不能沾地,须得由新郎抱着或背着进夫家之门,此俗最早大概也是来自胡风,或是胡人“转毡”之俗的一种变化。迎得新妇后,使新妇履不着地,而以毡次第铺垫,承之而行,此是为转毡。
总的来讲,时今的俗礼不少,但在俗礼这块上,没有一定之规,总体遵行的还是周之六礼。
六礼中的前五礼都属於“定婚”阶段,这五道程序,莘迩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差“亲迎”。
尽管从成朝起,历代朝廷就一再要求民间婚礼,不得奢华,成武帝还曾经以身作则,嫁女时,凡用器物,皆俭朴节约,给女儿的陪嫁也都是常见之物,婢女亦只十个而已,但不论是朝廷的令旨,还是成武帝的以身作则,基本都什么用,毫无收效,民间的奢侈之俗,依旧成风。
令狐妍是王室娇女,莘迩是左氏於下的首要依赖。
左氏因此之故,也是想要把莘迩、令狐妍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给他俩大操大办一下的。
莘迩为此,特地求见左氏,以“国家强敌环伺,财用不足,而民间婚俗浮丽,货殖之家,侯服玉食;中人百姓,裂锦绣以竞车服之饰,贫富相高,至有一婚而倾家荡产者,於国於民,其弊深远”为由,诚恳地请求她,千万不要追求奢靡,认为应当以俭朴为要。
他并且提出,“天家无私事”,王室的一举一动都是政治,建议左氏,可以抓住此次机会,看能不能稍微扭转一下民间奢靡的婚姻风俗,至不济,也可通过自己的亲身典范,使朝中的士大夫於日后的婚姻时,不要再那么铺陈,愿“改此弊风,敢请由迩始”!
何止“天家无私事”。
莘迩亦然。
身在不同的位置,就须要有不同的相应觉悟。
莘迩从得被任为顾命大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从那以后,他就不单单是莘迩,更是“顾命大臣”了,也就是说,他“自然人”的属性自此退居其次,“政治人”的属性则将占据主位。
王室的一举一动都是政治,对莘迩来说,他的一举一动也都是政治。
自然了,这份“觉悟”,只是针对有抱负的人而言之的,如果没有抱负,那么坐什么位置都一样。
莘迩现在,不用说,肯定是有抱负的。
他的抱负而且很大。
每个人都可以有抱负,但切实的抱负,却绝不是一下就能有的,位处低微之际,三餐不续,纵有远志,只是空想罢了,非得脚踏实地,步步上进,攀爬到了一定的位置之后,空想才有可能会由之变成切实的抱负,并有可能会进一步地慢慢壮大。
莘迩也是这样。
最初时,他没甚抱负,只求活命。救下刘壮祖孙俩,是他保命之余,唯一力所能及可做的。
到了建康,手中有了一定的权力,乃由之,他产生了一些的抱负,但那时他的权力不够,尚需得仰令狐奉鼻息,“抱负”更多的也只是想想。
现今,他成为了顾命重臣,上头没有了时刻使他感到压迫的令狐奉,权力得到了质的提高,他的“抱负”也就因之而从空想,有了转向切实的可能,且在一日一日地逐渐壮大之中。
与宋、氾等家的矛盾,固是他眼前着力的重点,但“飞黄腾踏去,哪里顾蟾蜍”?争权夺利,庸人所图,又岂是堂堂男儿莘阿瓜的目的?得到更加充足的权力,以来实现胸中日大的抱负,才是他的盼望。
说回时下的婚姻奢靡之风。
攀比虚荣,古今皆然,此是根深蒂固之人性,通过一次婚礼,就想把民间浮华的风气改变,这是不可能的,但由此而叫朝中的臣属们以后小做收敛,确是有点可能的。而只要臣属们做收敛,有道是“上行下效”,随着慢慢的影响,或许民间的风气也就能产生些微的变化了。
左氏被莘迩的恳切打动,回到灵钧台后,与服侍她的亲信宫女们感叹:“武卫将军一心为国,宁肯自己迁就。国家有幸!显美也是好福气,得了一个佳婿。”宫女们也啧啧称赞。
左氏同意了莘迩的要求,令狐妍未免就不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