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翰民焦急道:“孟兄,请你务必要用心些,我……我的朋友他也在船上……”
孟庭静点头,“你放心,我就是来救人的。”
依据渔船所指的救了陈翰民的方向,孟庭静让船改了航向,往那方向继续深入向前行驶。
船行驶的速度极快,孟庭静站在船头,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面容整肃地想起了宋晋成交给他的那匣子弹。
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航行的路上,孟庭静又陆陆续续地救起了几个扒着救生船或是救生圈或是漂浮碎片而幸存下来的幸运儿。
上了船的人无一不痛哭诉说,与陈翰民的反应大致相似,皆恳求孟庭静赶紧再深入救人,孟庭静一一应了,吩咐船员全速前进,望远镜都架起来,四处搜罗海上还有没有幸存者的痕迹。
怪事是人救了不少,船的主体残躯倒是见不着,又往前行进了数十海里后,船员发现了个救生船上摇曳着红色布料的人,随即向孟庭静汇报,“少东家,像是船上的船员。”
孟庭静接了望远镜一看,衣物着装确是如此,赶紧让船加速过去救人。
救上来的是个大副,大副比先前那几位幸存的旅客要镇定得多,清楚了孟庭静的身份后不住道谢,孟庭静阻止了他,“先不必谢,你既是船上副手,对船上情况最了解不过,你来带路,我不信这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里头的人死了,货沉了,这样死无对证,倒像是这场风暴在帮某些人的忙。”
大副原本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听孟庭静不紧不慢地讲完,原本松快下来的心立即又紧张地提了起来,胸膛里的物件突突跳了几下,刚喝完了点水的嘴忽然又变干了,他支吾着不不知道该怎么应答,这样死里逃生的经历原本该让人感到幸运,而此时他却又陷入另一个生死陷阱,大副是个光头,头顶上晒得爆了皮,他低着头正在盘算时,头顶上“斯拉”一下,刺痛得如同剥皮,大副惨叫一声去捂头,捂上去湿润润的,手指头放在眼下一看——血!
孟庭静弹了弹手指,像个找乐子的公子哥一般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活泼,可有种古怪的说不出的邪恶,像是小孩子无心时弄出的狠毒恶作剧,“你头上这什么,海里污秽的东西,不干不净的,我找人给你清理了去。”
在海上生存的人多半见多识广,大副也不例外,他立即看出这孟少爷不怀好意的威胁,马上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孟少爷,您行行好,我这就去驾驶室帮他们指引,您看成吗?”
有了这大副的指引,船向海中的西南方向深驶,又行进了大约二十分钟,海上仍是没什么踪迹,仍是陆陆续续地救人,救上来的人无一不向孟庭静哭天抢地致谢,孟庭静烦了,去另一侧甲板躲清净,刚转了个弯,正瞧见陈翰民扒着船沿上的杆子,使劲地向外眺望。
救上来的人中属陈翰民-运道最好,他在渔民船上没少吃喝,所以精神头很好,不似其余人半死不活的。
“你干什么呢?”孟庭静道。
陈翰民回头,黑红的脸上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份,他哭丧着脸道:“我在找我的朋友。”
孟庭静对陈翰民的朋友不太感兴趣,在躺椅上坐下,随着船的起伏,心中又挂念起了宋晋成交代的事。
所有幸存的,到目前为止,还未有姓宋的,但也难说有人谎报姓名,孟庭静看了一眼扒在杆子上像猴一样张望的陈翰民,“陈兄,我记得你是出国留学了?”
“是的,我去了法兰西,”陈翰民没回头,仍使劲抻着脖子往刺眼的海面瞧,这几日他总忘不了宋玉章,忘不了大船倾覆时宋玉章紧紧拉住他的手,他心痛道,“我那位朋友也是留学生。”
法兰西……孟庭静手指在面颊上点了点,不是英国,应当也没那么巧,就算真是巧了,也无所谓。
海风徐徐,吹得人昏昏欲睡,孟庭静掏出怀表,已是下午2点,他的这艘船不像牡丹号那样吃重走得慢,按理说应该快遇上了,难不成那大副还敢跟他耍花样?
孟庭静手指按着怀表,面沉如水、跃跃欲试地想剥了那人的皮,从头到脚,一丝不剩,不怕他不老实。
就在孟庭静把怀表揣进怀里,预备去活剥皮时,有船员捧着望远镜出来了,“少东家,找到了!”
孟庭静一脚点地,像是有弹性般直立起来,接过望远镜走到船边,在船员的指引下往一个方向细看。
望远镜中海面波光粼粼,浪尖泛着金色的光,海上漂浮着无数碎片,半沉半浮的镶嵌在海面,随着船的前进,越来越多的碎片进入孟庭静的视线之中,他看清了东西,抓紧了手里的望远镜,心道:“好极了,这下任那些人如何辩驳,都是死路一条!”
在暴戾而兴奋的臆想中,孟庭静的视线里又映入了无数的钞票,那些钞票花花绿绿、色彩浓郁地铺陈在海面上,而那金钱组成的地毯中央正横兀着一艘淡色的救生船。
船前进的速度很快,孟庭静举着的望远镜如电影中聚焦的镜头一般由远及近地将那艘救生船推入他的视线。
船上有人,且姿态与其余奋力求援的人截然不同,孟庭静只瞧见一侧浑圆而白皙的臂膀垂坠于水中,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才看清对方正赤着上身躺在船里。
海上惨烈的日光将那片胸膛映照得如同一块白瓷,闪耀着洁白而刺目的光泽,那人与周遭铺满的钞票、烟土一起,不知是生是死,是真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