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5月14日,星期天,乔治·杰克斯在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坐上一辆灰狗长途车,这天正好是母亲节。
他神经紧绷。
玛丽亚·萨默斯坐在他身边。两人总是坐在一起。这渐渐成为了一个惯例,所有人都假设着乔治身边的空位是留给玛丽亚的。
乔治用对话来掩饰自己的紧张。“那么,你怎么看马丁·路德·金?”
金是南方最重要民权组织南方基督教领袖会议的主席。前一天晚上,他们在亚特兰大一家黑人开的餐馆里见到了他。
“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玛丽亚说。
乔治却没有如此确定。“他说自由之行运动意义重大,可他却没有和我们一起坐车。”
“换位思考。”玛丽亚理智地说,“他是另外一个民权组织的带头人。将军不可能去当别人军队里的脚夫。”
玛丽亚确实冰雪聪明,乔治就没从这个角度看过问题。
乔治几乎要爱上她了。他极其渴望和玛丽亚独处的机会,但他们寄住在一些很有声望的黑人家庭,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不允许家中的客房被当作接吻的地方。尽管玛丽亚魅力四射,但她只不过坐在乔治身边和他说笑而已。她从来没有做过表明想要和他超出朋友关系的肢体动作:她没有碰过乔治的胳膊,没有牵着乔治的手和他一起下长途车,更没在集体活动时挨紧过他。玛丽亚从没和乔治调过情。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了,但她很可能还是个处女。
“你和金聊了很长时间。”乔治说。
“如果他不是个牧师的话,我还以为他对我感兴趣呢!”她说。
乔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算是牧师,对如此耀眼的玛丽亚动心也并不为怪。他觉得她还不太懂男人。“我和他也聊了一会儿。”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乔治犹豫了。吓着他的正是马丁·路德·金的一席话。他决定告诉玛丽亚:她有权知道。“他说我们熬不过阿拉巴马。”
玛丽亚愣住了:“他真这样说了吗?”
“他确实这样说了。”
现在他们两个都吓坏了。长途汽车缓缓地开出了汽车站。
最初几天,乔治担心自由之行运动太过平静。在公共汽车上,白人乘客丝毫不介意黑人坐在他们的座位上,有时甚至还会和黑人们一起唱歌。当运动的参与者们扯掉车站上“白人专用”及“有色人种专用”的字样时,也没人加以阻拦。一些市镇甚至自行涂掉了这些字样。乔治担心种族隔离主义者想到了绝妙的对策。没有麻烦就意味着没有宣传效果。他们甚至在白人专用的餐厅里得到了上好的服务。每天晚上他们走下长途车,不受干扰地开会,通常是在教堂。开完会后,他们在支持者的家中过夜。但乔治觉得,一旦他们走了以后,那些文字又会被恢复,种族隔离的阴云又将卷土重来。自由之行运动就是在浪费时间。
真是惊人的讽刺。从记事起,乔治就时不时地被表示他是个下等人的言辞激怒和受伤,虽然有时候是间接的表述,但却堂而皇之。他比百分之九十九的美国白人都聪明,比百分之九十九的美国白人更有礼貌,穿着更好,但却被整日只知道喝酒或者给汽车加油的愚蠢抑或懒惰的白人看不起。以前每当他走进商店,餐厅,或是外出寻找工作的时候,他就会寻思自己是不是会因为肤色原因而被忽视或者被对方驱赶。他常常为此而感到羞耻。但现在,他却反而为没碰到这种遭遇而感到有几分失望。
与此同时,白宫乱了阵脚。运动开始后的第三天,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在乔治亚州立大学发表演讲,表示要加强南方的公民权利。三天以后,他的总统哥哥却与他背道而驰,撤回了对两项民权法案的支持。
种族隔离者会这样赢吗?乔治不禁想。避免直接对抗,然后一如既往地进行下去?并不是这样的。平和的状态维持了仅仅四天。
在运动的第五天,一位成员因为强调自己也有雇人擦鞋的权利而被关进了牢房。
暴力冲突在第六天爆发了。
被打的是学习神学的约翰·路易斯。他在南卡罗来纳洛克山的白人厕所遭到了几个暴徒的袭击。路易斯任由对方踢打没有还手。乔治没有看到冲突场面,这也许是件好事,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路易斯甘地般的自制力。
在第二天的报纸上,乔治看到了这次冲突的简短报道,但几乎被艾伦·谢泼德——美国第一位进入太空的宇航员,完全盖过了。这让乔治非常失望。谁会在乎一个被打的黑人呢?他辛酸地想。不到一个月之前,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刚刚成为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俄国人在载人航天飞行上胜过了美国人一筹。美国白人能遨游太空,美国黑人却连厕所都不允许进。
在亚特兰大走下长途车时,自由之行运动的成员们受到了一些人的热烈欢迎。乔治的热情又恢复了。
但这只是乔治亚州的情况,现在他们正在前往阿拉巴马。
“金为什么说我们熬不过阿拉巴马?”玛丽亚问。
“有传言说三K党在伯明翰筹划着什么,”乔治阴沉地说,“很显然联邦调查局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什么也没有做。”